淮阴城东,破败的里巷深处,那间低矮的茅屋,气氛与往日有些不同。
虽然依旧寒冷,虽然老母依旧卧病在床,但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气息。
韩信已与聂渊约定,两日后启程北上。
这两日,他如同上了发条般忙碌。
用聂渊预付的一些钱(聂渊坚持,说是“预支俸禄”),请了邻近一位心善的寡居老妪,在自己离开后帮忙照看母亲一二,并留下了足够数月嚼用的钱粮。
又将茅屋简单修补,尽可能让母亲住得暖和一些。
他告诉母亲,自己要去咸阳谋个差事,是正经的官府衙门(天工院在他口中被简化为“将作监下属”),若能站稳脚跟,便接母亲过去。
韩母虽病体沉重,心中忧虑,但见儿子眼中重燃光亮,语气坚定,也只得含泪应允,千叮万嘱。
这两日,聂渊也来过两次,不再提兵事,只是帮忙打点些琐事,态度始终客气而尊重。
韩信心中的戒备,在聂渊实实在在的帮助与诚恳的态度下,渐渐消融。
但他心底,仍有一丝疑虑挥之不去:那天工院秦风,究竟是何等样人?真能赏识自己这“屠龙之技”?
咸阳那样的大地方,自己一个毫无根基的淮阴穷小子,真能立足?
约定的第二日傍晚,韩信正在屋内最后检查行装(其实不过一个小包袱,包着两件勉强能穿的旧衣和几片最珍视的兵书残简),聂渊再次来访,这次,他身后还跟着两名风尘仆仆、但眼神精亮的灰衣汉子。
这两人气息沉稳,行动矫健,一看便是常走远路、身手不凡之辈。
“韩兄,这两位是自咸阳天工院专程赶来的兄弟,奉院主秦风大人之命,有书信与物件呈交韩兄。”聂渊侧身介绍,语气中带着几分郑重。
咸阳专程来人?韩信心中一震,连忙请三人入内。
茅屋低矮,四人站立已显拥挤。
那两名灰衣汉子并不多言,其中一人解下背上一个防水的皮囊,从内取出一枚密封的铜管、一小袋沉甸甸的金饼、两匹光华流转的蜀锦,以及一枚造型古朴的青铜令牌,恭敬地双手奉上。
“院主有命,将此信与诸物,亲交韩信先生。请先生验看。”
韩信强压住心中的波澜,先接过那枚铜管。
入手微沉,管口以火漆封固,上盖一方清晰的阳文印,篆书“秦风私印”。
他小心地剥开火漆,从管中倒出一卷折叠整齐的白帛。
展开,一股清逸而遒劲的墨迹映入眼帘。
信的开头,便是“大秦将作监天工院主,大上造秦风,致书淮阴韩信先生足下”,礼数周到,毫无居高临下之感。
韩信逐字读去,初时还能保持平静,越到后来,心中波澜愈甚。
信中,秦风并未赘言如何听闻他的“事迹”,只以“有客盛赞”一笔带过,保全了他的颜面。
随后那句“大丈夫志在四方,当立功名于后世,岂可因一时困厄、小人之辱,而自弃青云之志?”
如同重锤,狠狠敲在他心头最痛、也最坚硬的地方。
这些日子,他午夜梦回,胯下之辱的情景与街头巷尾的鄙夷目光交织,如毒蛇噬心。
他强迫自己忍耐,告诉自己要忘记,但那种屈辱感早已融入骨血。
秦风的信,却以一种豁达而高远的视角,将那视为“一时困厄”、“小人之辱”,是英雄发轫前微不足道的尘埃。
这种理解与开解,比任何同情与安慰,都更让他心潮激荡。
接着,秦风以百里奚、管仲为例,暗示困顿非耻,才华终将得显。
并明确表示,天工院需要他这样“通晓山川、明察机变、有志于兵事”的人才,邀请他担任“兵事研习生首席”,可接触兵书舆图军械资料,参与研讨,领取俸禄,未来还将推荐于朝廷。
条件之优厚,承诺之郑重,完全超出了韩信最乐观的想象。
尤其是“首席”二字,以及“以国士之礼荐于朝廷陛下驾前”的保证,更显诚意。
但最让韩信心神剧震的,是随信附上的那两卷手抄书册。
聂渊示意,那两卷帛书也由灰衣汉子一并带来。
韩信先展开那卷《基础数学(一)》。
开篇便是他从未见过的奇异符号(阿拉伯数字),但旁边配有详尽的解释与对照。
接着是系统的计数、四则运算,然后是一些名为“方程”的解法,将未知量以符号代替,通过等式变换求解,思路之清晰巧妙,令他这个对算学颇有兴趣(兵事离不开算)的人拍案叫绝。
后面还有基础的几何知识,点、线、面、体,角度、面积、体积的计算公式,配以简明图示。
许多知识他似懂非懂,或曾零星接触,但从未如此系统、严谨地呈现过。
这卷书,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更精密、更严谨思维世界的大门。
再展开《简易地形辨识与后勤估算》,韩信更是呼吸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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