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残雪被日头晒得融了些,顺着青瓦的纹路往下滴,砸在院角的石臼沿上,溅起细碎的水珠,混着院子里漫开的腊香,裹着暖融融的烟火气,把腊月里的清寒都揉软了。
堂屋的炭火盆烧得旺,暗红的炭块裹着一层白灰,偶尔爆出几点火星,映得围坐的人脸上都暖烘烘的。沈青禾把温在炭火边的米酒壶提起来,给婆母王氏的粗瓷碗里添了小半碗,又给丈夫顾晏辰的碗里续上,指尖触到温热的壶身,鼻尖绕着的是酒米的甜香,还有后厨飘来的腊排骨炖笋干的浓醇。
“这米酒再温一温更入味,”王氏捏着碗沿,看着碗里浮起的细碎酒花,笑盈盈地往火盆里添了块炭,“往年都是腊月二十四才开始备年食,今年腊味晒得早,倒能慢慢拾掇,不慌不忙的。”
顾晏辰伸手拨了拨火盆里的炭,目光扫过院墙边挂着的一溜腊味——腊鱼、腊鸡、腊肠挨挨挤挤地垂着,表皮熏得油亮,泛着深棕的光泽,是前几日用松柏枝和橘皮慢慢熏出来的,风一吹,油脂顺着皮纹往下渗,在地上积起小小的油印。“昨儿去镇上,见着张屠户那里还剩了些五花肉,想着再灌两挂腊肠,给隔壁李家婶子送些去,她上月帮咱晒了不少萝卜干,总不能白劳烦。”
沈青禾应着,指尖绕着碗沿转了圈,想起清早李家婶子挎着篮子过来的模样,竹篮里装着晒得干松的梅干菜和雪里蕻,用粗布包着,还带着日头的暖意。“婶子说她家小子今年从学堂回来得早,想跟咱学做腊味煲,说城里的馆子做的总少点家里的味道。”
“那有啥难的,”王氏摆摆手,眉眼弯着,“等下我把腊排骨炖上,让她过来瞅一眼,无非是火候和下料的讲究,咱乡下人的吃食,哪有那么多藏着掖着的道理。”
说话间,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伴着孩童清脆的笑闹,是邻居家的小丫头团子,扎着两个羊角辫,手里攥着根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进来,身后跟着她娘李家婶子,手里还拎着个陶盆,盆里是刚揉好的糯米面。“青禾妹子,婶子琢磨着做些糯米粑粑,想着你家灶大,火也旺,过来借个灶用用,顺带把昨儿说的腊味煲的法子讨教讨教。”
沈青禾忙起身让坐,接过李家婶子手里的陶盆,笑着道:“婶子客气啥,灶房的火正旺着呢,糯米粑粑煎得焦香些才好吃,我这就去添柴。”
顾晏辰也起身,把火盆边的矮凳往旁边挪了挪,给李家婶子腾位置,又去院里搬了张竹椅,让团子坐在边上,摸出几颗炒花生塞到她手里:“慢些吃,别呛着,等下腊排骨炖好了,给你盛碗肉汤。”
团子脆生生地应了,剥了花生往嘴里塞,眼睛却瞅着后厨的方向,小鼻子一抽一抽的,闻着腊味的香气,馋得直咂嘴。
沈青禾进了灶房,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铁锅边上温着的腊排骨已经炖了小半个时辰,笋干吸饱了肉汤,胀得饱满,骨头上的肉泛着诱人的酱色。她往灶膛里添了两根松针柴,火势更旺了些,又从缸里捞了几颗泡发的香菇,切了片姜丢进锅里,盖上锅盖时,蒸汽顺着锅沿冒出来,裹着浓郁的肉香,扑了满脸。
“做腊味煲,最要紧的是腊味先蒸透,”王氏也进了灶房,挽着袖子拿起挂在墙上的腊肠,用剪刀剪成小段,“蒸透了再炖,肉不柴,油脂也能融到汤里,笋干和香菇得提前泡够时辰,不然嚼着艮得慌。”
李家婶子凑在边上看,手里拿着根细柴,时不时拨弄一下灶膛的火,听得仔细:“我家那小子就爱吃这个,去年过年给他做,腊味没蒸透,嚼得他直皱眉,今儿可得记牢了。”
沈青禾从碗柜里拿了个粗陶砂锅,把炖得软烂的腊排骨和笋干盛进去,又铺了层切好的腊肠和腊鸭腿,往砂锅里添了两勺原汤,盖上盖子,放到灶边的小火塘上慢煨。“砂锅煨出来的更香,保温也久,等下婶子回去的时候,把这砂锅借你用,煨上一晚上,明早吃正合适。”
李家婶子连声道谢,看着砂锅里咕嘟咕嘟冒起的小泡,眼里满是欢喜:“还是你会琢磨,咱乡下人过日子,就是要这般慢腾腾的,才尝得出滋味。”
灶房里的热气裹着各种香气,把窗玻璃都熏得模糊了。沈青禾又取了面盆,把李家婶子带来的糯米面揉开,揪成一个个小剂子,按成圆圆的粑粑,放进刷了油的铁锅里煎。滋滋的油响里,糯米粑粑慢慢鼓起来,表皮煎得金黄焦脆,散着甜甜的米香。
团子凑到灶房门口,扒着门框看,小嘴巴张着,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沈青禾煎好一个,用筷子夹起来,吹凉了递到她手里:“小心烫,慢些吃。”
团子接过粑粑,咬了一大口,焦香的外皮裹着软糯的内里,甜丝丝的,吃得她眯起眼睛,含糊地说:“青禾姐姐做的粑粑,比娘做的好吃!”
惹得一屋子人都笑起来,王氏笑着点了点团子的额头:“你这小丫头,就会哄人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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