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回到办公室，把行李放在墙角，外套都没来得及脱。电脑一开，项目进展报告自动弹出来。看到“施工已恢复”“文书专员到位”这几个字，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这七天跑下来不容易，好在事情压住了。
正准备倒杯水喝，手机震了一下。不是微信，不是电话，是一条加密消息。发件人是周维，政策研究员。标题只有四个字：**红色预警**。
我点开附件，手里的杯子停在半空。
目标国昨晚十一点突然发布《外资审查强化条例》，凌晨生效。新政三条内容直接打在我项目的命门上。
第一条，外资持股比例不得超过49%。我们原计划控股51%，这是底线，董事会批过的，退不了。
第二条，资本金必须六个月内实缴到账。我们现在融资节奏是分三期走，首期才刚付，二期还在等ABS回款。六个月？根本跟不上。
第三条，新增数据本地化存储要求，所有技术系统必须接入当地监管平台。这条一出，整个IT架构都得重做，光评估就得两个月。
我立刻拨通周维视频。
三秒接通，他穿着衬衫没打领带，头发有点乱，一看就是刚熬完夜。
“确认了，全国范围执行，不是试点。”他说，“发改委官网挂了原文，外经贸部今天上午开了通气会，明确说是为了‘防范系统性风险’。”
“有没有例外通道？”我问。
“目前没有。审批口已经收紧，所有新项目暂停受理，存量项目也要补交材料。”
我挂掉电话，马上拉群，叫上海外投资顾问林涛，三方视频会议直接上线。
林涛五分钟后接入，背景是机场候机厅。他刚从新加坡飞回来，还没回家就进了会议室。
“情况比你想的严重。”他打开文件，“这不是普通调整，是全面加码。不止你们这个项目，最近三个月所有中资制造业收购案都会受影响。”
他一条条列出来：
“第一，你现在拿不到控股，意味着决策权丧失。当地合作方一旦反水，你连撤资都难。”
“第二，资金实缴期限卡死，银行不会给你延期贷款。现在跨境流动性紧张，没人愿意冒头放款。”
“第三，数据监管这一条，后续可能引申出国家安全审查。万一被认定为‘关键基础设施’，直接清退都有可能。”
我说：“那我们的选择是什么？”
他看着我，“最稳妥的做法，是立即暂停后续投入，维持现有团队，等政策明朗再定。”
我沉默。
屏幕上还开着项目进度表。施工重启了，人员到位了，流程也搭好了。七天前我还站在工地上听挖掘机响，现在告诉我，可能一切归零？
我退出会议，一个人坐在桌前。
左边开着可行性报告，右边是新政摘要。两份文档并排，像两个世界。
手指在地图上停了很久，最终落在那个东南亚国家的名字上。
我想起阿杜那天说的话：“我们真没想躲着你们，只是觉得你们太紧绷。”
我也不是信不过他们，我是信不过规则变太快。
我又打开财务模型，快速测算损失。
直接投入两千三百多万，大部分是前期工程款和人力成本。这部分基本收不回。
间接影响更麻烦。我们在东南亚其他两国的投标正在推进，如果这次撤了，下次人家会问：“上次说好要干，怎么一声不吭走了？”
信誉一旦受损，后面三年都别想进高端项目。
我拿起手机，翻到一个号码。某位老关系，在那边有资源。犹豫了几秒，还是没拨出去。
这种事，不是找个人就能解决的。全国性法规，谁也不敢乱开口子。
我把手机扣在桌上。
不能再靠人情解决问题了。这次不一样。
我重新进群，发指令：
第一，冻结该项目所有后续拨款申请，财务部即刻执行。
第二，通知海外团队，维持现状，禁止扩张，不得签署任何补充协议。
第三，让周维继续深挖，重点查两点：一是新政出台前是否有风声，二是是否有针对中国企业的隐性条款。
第四，让林涛准备三套预案草案：退出、缩减、转型。明天上午九点，闭门会上讨论。
命令发完，群里很快回复“收到”。
我关掉所有窗口，电脑屏幕黑了下来。
窗外天已经黑了，城市灯火一层层亮起。办公室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的声音。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楼下马路车流不断，写字楼对面的广告牌闪着招商信息。一切都照常运转，只有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回到桌前，打开笔记本，写下几个词：
**规则变化**
**被动适应**
**另寻出路**
写完，合上本子。
椅子还没推回去，手机又震了。
是周维的消息。
“查到一点异常。新政发布前四十八小时，财政部内部简报提过‘外资结构优化’，但没提具体行业。真正定调是在一次跨部门协调会后，第二天就出了文。”
我没回。
他又发来一句：“参会名单里，有两家竞争对手的企业代表。”
我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没有点下去。
空调风吹过来，把桌上的纸页掀动了一下。
我低头看了一眼刚写的三个词。
转身坐回椅子，重新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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