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日程本上那个被红笔圈住的名字——“雨林守望”，手指在键盘上敲下第一封正式联络函。昨晚刚拿到绿色能源公司的预备金信号，这会儿就得把牌打出去。不能等风转向我们，得自己造风。
邮件写得干脆：不吹牛，不喊口号，附件塞进三样东西——履约保证金协议扫描件、B3区停工的现场记录表、还有第三方监测机构最近一期的水质与植被恢复报告。末尾加了一句：“欢迎随时来查，门不上锁，数据不藏。”
发完不到两小时，回信来了，就一行字：“中方企业惯于环保作秀，恕不接待形式走访。”
我差点笑出声。这话说得跟背过稿似的。但笑归笑，人家有理由不信。咱们过去确实有些项目前脚剪彩后脚毁林，名声是自己搞臭的。
得换打法。
我拨通本地合作律师的电话：“老陈，你认识‘雨林守望’的人吗？最好能搭个视频线。”
“认识倒认识，但他们那群人倔得很，上次市长请吃饭都没去。”
“我不请他们吃饭，我请他们挑刺。你现在就帮我约，就说李哲要亲自讲讲我们的避让区设计和复绿方案，全程开放监督权限，摄像头密码都给他们。”
老陈啧了一声：“你还真敢给？”
“不敢给，还谈什么信任？”
下午三点，视频接通。对方是个戴眼镜的女人，背景是间简陋办公室，墙上贴着一张热带雨林生态分布图。我没废话，直接共享屏幕，打开PPT。
“你们怀疑我们作秀，行，我理解。但我现在干的这事，不是为了拿地，是为了证明一条路能走通——资源开发和生态保护，不一定非得你死我活。”
我一页页翻：野生动物通道的位置标红，复绿工程的树种选择列了清单，连施工车辆的行驶路线都做了避让优化。“我们暂停B3区，不是因为压力，是因为那里有两棵百年铁木，砍了，良心过不去。”
她听得认真，中途打断一次：“你们的土壤重金属检测频率是多少？”
“每周两次，采样点三十个，数据实时上传平台，你们可以随时调阅。”
她没再说话，但眼神松动了。
三天后，考察团来了，五个人，背着仪器包，走路带风。我带着他们在项目边缘转，从缓冲区走到避让林带，每到一处，随行工程师现场调取近三个月的地质和生态监测数据。
走到一半，天突然阴下来，远处山腰传来轰隆一声闷响——小型泥石流，滑了十几方土石，正好堵了原定路线。
团队有人脸色变了，生怕环保组当场翻脸。结果那位女负责人反而抬头看了看坡面，问：“这地方以前滑过吗？”
我立刻让技术员调出历史数据投影在平板上：“三年前有一次小规模滑动，位置一致。这片属于自然活跃区，我们从没动过一铲子，红线外五米都不进。”
她点点头，忽然说：“那就换个方向，往深处走走，我想看看你们说的‘生态廊道’到底什么样。”
我愣了下，随即笑了：“成，我带路。不过提醒一句，那边蚂蟥多，鞋帮得扎紧。”
我们绕到项目西侧，穿过一片原生林，脚下的土松软湿润。他们随机选了三个点采样，当场用便携设备测了土壤镉、铅含量，数值全部达标。一位男成员蹲在地上，捏着土块看了半天，抬头说：“这腐殖层厚度，不像短期复绿能做到的。”
我没接话，只让工程师打开监控系统后台，调出过去六个月的植树记录和成活率曲线。
回营地的路上，谁都没提支持不支持的事。但临上车前，那位女负责人忽然转身：“我们内部要开评议会，三天后给你答复。在此之前，别对外提我们来过。”
我点头：“消息由你们掌控，这是底线。”
送走人，我回到办公室，打开邮箱，开始每天定时发送一份《环保进展日志》。不长，三百字以内，全是硬数据：今日新增绿化面积、水源保护点巡查次数、复育树种补植数量……一条条，像打卡上班。
第二天，法务把《生态共治倡议书》草拟好了。我改了三遍，把“联合设立区域性生态保护基金”的条款加进去，还附了初步预算和管理架构。发出去时，顺手抄送了一份给绿色能源公司那位董事长——让他知道，我们在用他们的钱，干更大的事。
可两天过去，一点动静没有。
第三天早上，助理悄悄递来手机，屏幕上是本地社交群组的截图：“项目要被叫停了，环保组织查出大问题！”转发量不小，连员工家属都在问。
我放下手机，没急着辟谣。这种时候越解释越像心虚。
中午饭都没吃完，加密邮箱“叮”了一声。
新邮件，发件人是“雨林守望”官方账号，标题写着：“关于东南亚XJ-9项目现场考察情况的内部通报（预发布版）”。
我点开，心跳快了半拍。
内容没提支持，也没否定，而是列了七条观察结论。其中三条让我眼睛发亮：
“未发现施工越界行为；
复绿工程实施进度与申报方案一致；
避让区设置符合国际生态保护实践标准。”
最后还有一句：“建议评议会讨论是否发布公开声明。”
我把邮件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认每个字都真实存在。
关掉电脑，我起身走到窗前。外面天色渐暗，丛林轮廓模糊成一片墨影。安保灯一盏盏亮起，照着铁丝网边缘新栽的灌木丛——那是上周刚种的防火隔离带。
我掏出笔，在日程本空白处写下一行小字：“等一句话，就能掀桌。”
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稳定，像在数秒。
门外传来脚步声，助理敲了两下就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打印件：“李总，刚收到，‘雨林守望’确认评议会时间，后天上午十点，线上接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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