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起那杯冷茶喝完的瞬间,手机就响了。是司机发来的消息:航班准时落地柏林,车已停靠指定出口,随时可以出发。
我没回,直接关机塞进内袋。上一章的事翻篇了,这一趟不是来旅游的,也不是来谈情怀的。德国人讲规矩,但规矩这玩意儿,有时候得靠你自己的节奏去重新定义。
航站楼出口的风有点硬,吹得人脖子发紧。三个人站在接机栏杆外,穿得不像游客,也不像商务接待,其中一个还戴着墨镜——大冬天的,谁戴墨瘾?他们离我们车队最近的一辆车不超过五米,来回踱步,眼神往这边瞟。
我没停步,抬手给司机发了个预设暗码:“B3改道,走环线二,绕选帝侯大街。”
车门一关,暖气还没上来,我就听见后排助理低声说:“那几个人……是不是冲咱们来的?”
“别回头。”我说,“盯前方路口,看有没有黑车跟出来。”
果然,刚拐上主路不到两百米,一辆没挂牌照的黑色大众从侧道斜插进来,稳稳咬在我们后面,距离始终保持在十五米左右。
“记车牌了吗?”我问。
“没牌。”司机答得干脆,“改装过,底盘压得低,不像本地租赁公司能提供的车型。”
我点头,没说话。这种事早有预案。登机前我就让团队做了三套路线方案,A线直奔租车点,明牌;B线绕城甩尾,测试反应;C线才是真目的地。现在,我们走B线。
车子一头扎进柏林市中心,街道开始变窄,红绿灯密集起来。我在心里默数:第一个路口左转,第二个右转进商业步行街辅道,第三个直接停在波茨坦广场地铁口旁的咖啡馆门口。
“所有人下车,五分钟,买杯热饮,别用信用卡。”我下令。
七个人分散行动,我和助理进了最近的连锁咖啡店,他去买拿铁,我去洗手间。出来时顺手拍了张街景照片,发给国内安全组做背景比对。
再上车时,那辆黑车已经不见了。导航显示它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我们停靠点东侧三百米处,之后信号中断。
“甩掉了?”助理问。
“不一定。”我说,“可能是试探。真要动手的人,不会只派一辆车。”
司机没再问,一脚油门上了高速。北威州方向,还有两百多公里。
路上并不太平。导航突然弹出警告:前方A40公路因工人集会临时封闭,建议绕行L227工业联络道。
我让助理调出当地新闻。屏幕上跳出几条德语标题,翻译过来大概是:“鲁尔区机械行业罢工潮持续升级”“克劳斯供应商联合抗议薪资冻结”“警方出动防暴队维持秩序”。
“查过去一个月的罢工记录。”我说。
助理操作平板,很快拉出一张热力图。红色标记密密麻麻集中在北威州中部,尤其是围绕我们目标企业五十公里半径内,平均每周发生四点三次集体停工,涉及铸造、传动部件、精密加工等多个环节。
“三家一级供应商都在名单里。”他指着地图,“其中两家上周刚宣布暂停交货。”
我盯着屏幕,没吭声。技术卡脖子是一回事,供应链崩盘是另一回事。如果整个产业生态都在动荡,就算把厂子买下来,生产也得瘫痪半年起步。
“通知尽调组,调整评估模型。”我说,“加上‘区域稳定性系数’,权重不低于百分之二十。”
车继续往前开,窗外风景逐渐从城市过渡到工业带。沿途所见,不少厂房门口挂着横幅,有些窗户贴着封条,物流卡车排成长龙堵在厂区外,没人装卸。
到了克劳斯总部所在小镇,天已经擦黑。原计划直接前往预约好的律师办公室,但在距离厂区正门约八百米处,车队被迫减速。
前面全是人。
几百号穿着工装的人聚集在厂门口,举着牌子,喊着口号,还有人拿着扩音器讲话。警车停在两侧,安保人员戴着头盔守在铁门内,气氛绷得像根拉满的弓。
“绕过去。”我说,“找个能停车的地方。”
司机拐进附近一家便利店的停车场,熄火,但没下车。我独自推门出去,买了瓶矿泉水和一包烟——虽然我不抽烟,但这是搭话的道具。
收银台后的中年男人抬头看了我一眼:“外国人?”
“中国来的。”我用英语答,“来看朋友,没想到赶上这个。”
他耸肩:“每周都这样,周二和周五最厉害。老板不涨工资,工会就闹。”
“外资企业受影响吗?”
“谁敢投钱?”他冷笑,“上个月法国公司那个项目,签完意向书第三天就撤了。听说连会议室都没进。”
我点点头,付钱离开。
回到车上,我把烟扔进垃圾桶,说:“关设备。”
所有人关闭手机、平板、定位终端。车内陷入短暂安静。
我闭眼,脑子里过了一遍数据:技术参数、现金流、股东结构、法务门槛……现在还得加上一条——社会风险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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