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还攥在手里,屏幕已经暗了。我把它塞进西装内袋,指尖碰到了那张市政厅的邀请函打印件,边缘有点卷。司机刚发消息说车停在后门,我顺手把领带重新拉正,那颗扣子昨天崩开过,现在系得有点紧。
电梯下到负二,我没走大堂。保安看了眼我的脸,又扫了二维码,放行。车里备着熨过的白衬衫和深灰西装,我换上时才发现袖口有道细痕,像是昨晚靠在病房墙边蹭的。算了,反正没人盯着看。
宴会厅门口站着两个穿黑礼服的接待,其中一个伸手拦我:“先生,请出示邀请函。”
我掏出电子码递过去。他扫了一眼,抬头看了看我这身打扮,又低头确认了三秒。
“李总?”他声音低了些。
“嗯。”
他赶紧侧身:“您这边请,陈主任交代过,您的位置在主桌左侧第三。”
我点点头,没说话。进去才发现灯光打得亮,人影晃动,满场都是锃亮的皮鞋和闪金边的裙摆。我站在柱子旁边,先看了眼市长那桌——人在,夫人也在,秘书坐斜后方,笔记本打开着。我数了数周围面孔,地产商占了快一半,银行系统的几位熟脸也在。
没人跟我打招呼。正常,我一个刚冒头的小公司老板,穿的还不是燕尾服,站这儿像来修投影仪的。
拍卖开始前,节目是交响乐加冷餐。我端了杯苏打水,绕着展台走了一圈。拍品大多是字画,估价写着五万、八万,听着不少,其实在这种场合也就意思意思。直到主持人念出下一件:“明代玉璧复制品一套,由市文物修复基金会监制,起拍价两万元。”
我目光一偏,看见市长夫人微微坐直了身子,眼睛盯着台上那块青白色玉片。
她去年主持过一场非遗展览,新闻里提过她对传统工艺有兴趣。这块玉璧虽然是仿的,但做工确实精细,底座刻着“圆满长久”四个字。
起拍后叫了几轮,价格跳到五万就没人动了。我举起号牌:“十万。”
有人回头看我,估计在想这年轻人是不是不懂行情。
我不管,继续加:“五十万。”
全场静了半拍。
再举一次:“一百万。”
落槌声响起时,闪光灯直接糊到了脸上。
“李先生,请问您为什么愿意为一件复制品出这么高的价格?”有个记者挤过来。
我笑了笑:“真品难得,但文化不是非得靠真才立得住。我妈以前常说,心意到了,东西才有魂。这玉璧虽是仿的,可它背后的手艺人花了三个月打磨,这份劲儿值这个价。”
记者愣了下,笔停了两秒才继续记。
我转身往主桌方向走,正好市长端着酒杯站起来活动。我迎上去,举杯:“王市长,晚辈敬您一杯。”
他看了我一眼,嘴角微抬:“李总好气魄啊,一百万买个纪念品,手不抖?”
“抖也得举。”我说,“不过我觉得不贵。今天这么多企业家在这儿,谁不想为城市做点事?我只是换个方式表态。”
他轻笑一声,没接话。
我顺势转向他夫人,双手递上锦盒:“一点小心意,请您收下。这是仿品,但上面那句话我挺喜欢——圆满长久。祝您身体健康,生活顺心。”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接过:“谢谢你,有心了。”
市长眼神变了,不再是那种客套的疏离。他看了秘书一眼。
秘书立刻会意,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名片大小的卡片,悄悄递到我手边:“下周三上午九点,旧城改造项目第一场公众听证会,欢迎您作为青年创业代表列席发言。入口刷这张卡就行。”
我捏住卡片,厚度比普通名片高,印着市政厅徽标和防伪纹路。
“谢谢,一定到。”
刚说完,边上就有几个人凑上来搭话。一个穿暗红领带的中年男人拍我肩膀:“小李总,刚才那一下真是惊艳,资金实力不容小觑啊。”
我摇头:“钱是大家的钱,投在哪,怎么用,还得看大局。”
另一个戴金丝眼镜的接着问:“听说你在搞风控模型?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地产基金合作?我们可以提供数据接口。”
“目前精力都在内部系统优化,暂时不考虑对外输出。”我话说得客气,脚步却往后撤了半步。
他们还想聊,我抬手看表:“抱歉,今晚还有个电话会议要赶。”
其实没有。
但我得走。留太久容易被人围死,反而显得急着攀关系。我现在要的是让他们记住我,不是把我当成可以立刻撬动的资源。
洗手间镜子前,我整理了下领带。内袋里的便签纸还在,我抽出来看了一眼:“旧城改造资料收集进度——已完成62%,剩余待对接部门:住建局、拆迁办、财政评审中心。”
折好,放回去。
抬头时,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很稳。不像昨天在医院守一夜后的疲惫,也不像早上冲进办公室查证据时的绷劲。现在这状态,正好。
我走出洗手间,服务生提醒电梯即将关闭。我加快两步进去,按下B2。
轿厢下降时,我摸了摸那张市政厅的卡。它静静地躺在掌心,边缘有点硌手。
手机震了一下。是司机发来的消息:“李总,车已到位,空调调好了。”
我没回。
电梯门开,地下车库灯光冷白。我朝车位走了几步,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个穿制服的服务员,手里拿着托盘。
“李先生,这是您落下的东西吗?”他举着个透明文件袋,里面是那份邀请函的打印件。
“谢谢。”我接过,顺手塞进内袋。
他点头退开。
我继续往前走,车就停在柱子旁边。刚拉开车门,手机又震了。
这次是条新短信,号码陌生。
内容只有一行字:
“你爸那天不是被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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