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呼啸,卷过城头旌旗。
而南方官道上,燕轻云的车队正冲破风雪,向北疾行。
马车碾过黄河岸边的冻土,向北疾行三日,已入河东道地界。
腊月的河东,千里冰封。官道两侧的村落大多门户紧闭,偶有炊烟,也显得寥落。燕轻云坐在车内,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
崔挽月将暖手炉递给他:“在想什么?”
燕轻云接过手炉,掀开车帘望向窗外,“我在想薛楚玉。”
“薛瑶?”崔挽月一怔,“你担心他在朔州的处境?”
“嗯。”燕轻云点头,“薛楚玉是程务挺麾下果毅都尉,又是薛仁贵之子,在军中必有声望。如今程务挺与朝廷对峙,他夹在中间,最难做人。”
崔挽月沉吟片刻:“你离京前,让辛鹏与他合力送出程务挺家眷,他们应该已建立起信任。或许……薛瑶能成为我们与程务挺之间的桥梁。”
“但愿如此。”
正说着,马车忽然减速。阿秀的声音从车外传来:“燕大哥,前方有驿站,要歇脚吗?”
燕轻云看了看天色,已近申时。冬日天短,再赶路就要夜行了。
“歇吧,让大家警醒些。”
驿站名“平阳”,是官道上一个中等规模的歇脚处。燕轻云一行到时,驿站里已有几拨客人——一队往北押送粮草的府兵,两个行商模样的中年人,还有个独行的江湖客,戴着斗笠,在角落默默喝酒。
驿丞验过燕轻云的鱼符,脸色一变,忙不迭地安排上房,又亲自送来酒菜。
饭厅里,那队府兵正在议论。
“……听说了吗?程大将军把朔州城门关了,裴绍业的五千禁军就驻扎在城外三十里,两边天天派人骂阵,还没打起来。”
“打起来还得了?程大将军手里有三万朔方军,真要打,裴绍业那五千人够塞牙缝?”
“可这是抗旨啊!朝廷要是调大军来……”
“调大军?调谁?王大都督在夏州,黑齿常之刚回京,李孝逸……哼,他敢去朔州跟程大将军对阵?”
府兵们说得兴起,声音越来越大。燕轻云不动声色地听着,崔挽月则低声分析:“看来程务挺还在克制,没有主动攻击。这倒是好消息。”
角落里,那个戴斗笠的江湖客忽然抬头,朝燕轻云这桌看了一眼。
燕轻云感知敏锐,立刻回望过去。那人却已低下头,继续喝酒。
夜里,燕轻云让阿秀与崔挽月同住,自己独住一室。子时刚过,窗外传来极轻的叩击声。
“谁?”
“我,辛鹏。”
燕轻云开窗,辛鹏如狸猫般滑入,身上还带着寒气。
“怎么样?”
“大哥,情况复杂。”辛鹏压低声音,“我昨夜赶到太原,暗中联络了王大都督的旧部——太原司马赵昂。他说,裴绍业是三日前到的太原,但并未急着进军,反而在太原补充粮草,整顿军纪。”
燕轻云皱眉:“他在等什么?”
“等朝廷的旨意,也在等……一个人。”辛鹏神色凝重,“李孝逸的心腹,监察御史周兴,昨日也到了太原。此人以酷吏闻名,显然是来督战的。而且……”
他顿了顿:“周兴带了一封密信给裴绍业,内容不知。但赵司马说,裴绍业看完信后,连夜召集将领议事,今日一早便拔营往朔州去了。”
“多少人?”
“仍是五千,但其中有一千是李孝逸从左豹韬卫调拨的精锐弩手。”辛鹏道,“更麻烦的是,太平公主府的一个幕僚也出现在太原,与周兴密谈过。”
燕轻云眼中寒光一闪:“果然是联手了。”
“还有一事。”辛鹏从怀中取出一封蜡封密信,“这是薛楚玉托人转交的。他如今在朔州城中,协助董忠守城。信中说,程务挺本已动摇,打算开城接旨,但三日前收到匿名密报,说裴绍业此行不仅是要拿他回京,还要彻底清洗朔方军中程系将领。程务挺这才决心闭城。”
燕轻云接过信,就着烛火细看。薛瑶的字迹刚劲有力,将朔州城中情况写得清清楚楚——程务挺如何犹豫,将领如何分化,军心如何浮动。
信末还有一行小字:“燕大哥若至,可从城西松林峪入,弟已安排接应。”
“松林峪……”燕轻云默念这个名字,脑中浮现朔州地形图。那是城西一处险要山峪,易守难攻,若有内应,确是可秘密入城的通道。
“万山,你一路辛苦,先休息。明日我们改道,不走官道了。”
“大哥的意思是……”
“裴绍业大军走官道,我们若迎面碰上,徒增麻烦。”燕轻云走到桌边,摊开地图,“我们从这里绕过去——经岚州、过芦芽山,从西面接近朔州。虽然多走两日,但能避开裴绍业军。”
辛鹏看着地图上蜿蜒的山路,皱眉道:“可这山路冬日难行,嫂子她……”
“我能行。”崔挽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推门而入,显然一直未睡,“走山路反而安全。官道上耳目太多,我们已经遇袭一次,不能再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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