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常德城内,临时征用的商会会馆里,被俘士兵的统计名册正一页页摆在桌上。第 1 师参谋处的军官们围着油灯,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师长,军人加上强征的青壮一共是八千三百二十七人,其中长沙籍的有三千一百多人,益阳、湘潭的各占两成,还有些是从湖北调来的。” 一个参谋指着名册上的红圈,语气凝重,“这么多人,吃喝都是问题,而且家属要是知道了,怕是要闹翻天。”
周承业走到窗边,推开木窗,晚风吹进屋内,带着沅江的湿气。他想起三个月前汤芗铭在长沙发布的《讨逆檄文》,里面把湘西骂作 “割据一方的乱匪”,声称要 “荡平湘西,恢复省统”。
如今看来,这位 “汤屠夫” 的底气也不过如此 —— 第一混成旅虽然不是汤芗铭的嫡系,但也是是湖南新军的主力而且以长沙及附近人为主,配备了汉阳造,还有10门日制 “三一” 式 75 毫米山炮,却在湘西革命军的防线前连三天都没撑住。
消息传到长沙时,都督府内正一片混乱。汤芗铭穿着藏青色的缎面马褂,焦躁地在书房里踱步,手里的翡翠烟嘴被捏得发烫。胡叔麒的电报躺在桌上,字迹潦草:“常德战败,全军覆没,职率残部突围,乞速援。” 桌角还堆着几十封来自长沙士绅的信,都是询问被俘子弟下落的。
“大人,外面来了好多百姓,堵在都督府门口要说法,还有几个老先生带着学生举着‘还我子弟’的牌子,怎么办?” 副官推门进来,声音发颤。
汤芗铭猛地把烟嘴摔在地上,翡翠碎片溅了一地:“慌什么!告诉他们,本都督已经派人去湘西交涉,一定把人救回来!”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没底 —— 周家在湘西经营三代,如今又有三个整编师的兵力,连袁世凯都要给几分面子,自己刚上任不到一年,手里能调动的军队本就不多,这次战败更是让实力大损。
当晚,长沙城里的商会、乡绅公会、甚至同盟会的秘密据点都热闹起来。被俘士兵的家属们聚在茶馆里,哭声与骂声此起彼伏。
“汤屠夫就知道杀人,连自己的兵都护不住!” 一个穿着绸缎马褂的商人拍着桌子,他的儿子在第一混成旅当排长,这次也成了俘虏。
旁边一个老农抹着眼泪:“我家娃是去年被抓的壮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士绅们商量来商量去,想起了一个人,决定去找他。
沙坪乡的一座小院,此时的张孝准刚从日本悄悄回国,他之前协助黄兴进行二次革命,而且联络四方非常高调,反对袁世凯失败后赴日本避难,他被袁世凯通缉本不宜回家,但母亲生病了冒险回来。
张孝准他回来不久后就被汤芗铭知道了,只是他比较低调、早已失势无威胁、加上他家也是当地土着大族,为了减少不必要麻烦,此时内忧外患的汤芗铭懒得去管他。
他住在老家的别院里,穿着朴素,很难让人想到他是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高材生,和周承业、蒋百里、蔡锷是同窗。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张孝准放下手里的《孙子兵法》,开门看到一群穿着长袍马褂的乡绅,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孝准先生,您可得救救我们的子弟啊!” 为首的老乡绅拱手作揖,声音哽咽,“您和周家的长子是同学,又是咱们长沙人,只有您去湘西能说上话。”
张孝准皱着眉头,他这次回国是为了探望生病的母亲,不想卷入军政纷争;可是这些人是他的乡亲父老,他当初跑路是这些人帮他隐瞒掩护,走了后家族也是他们互相照应,不好推脱。可看着眼前这些人的期盼眼神,再想到自己在日本时与周承业的同窗之谊,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诸位放心,我明日便启程去湘西,定当尽力斡旋。”
4 月低的辰溪,已经有了初夏的暖意。周青云跟着父亲周承业走进镇守使衙门的议事厅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爷爷周绪瑞坐在主位上,穿着藏青色的长袍,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目光威严。二叔周承辅穿着军装,腰间别着一把军刀,脸上带着刚从军营赶来的风尘。三叔周承佑则穿着长衫,手里捧着一本账本,眼神透着精明。
“伯毅,常德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俘虏都安置好了吗?” 周绪瑞开口问道,声音沉稳。
周承业欠了欠身,回道:“父亲,俘虏都安置在城外的营地,派了专人看守。只是人数太多,正兵和征调的后勤壮丁约8000多人,每天要消耗上千斤粮食,长期下去不是办法。”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刚才收到消息,张孝准过两天要过来,说是代表长沙方面来交涉俘虏的事。”
“张孝准?” 周绪瑞放下折扇,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个人我知道,和你在日本是同学,有才干,就是性子太直,去年在南京政府当了没多久的军事厅长就辞职了。他这次来,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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