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古尔泰败退的尘埃尚未落定,一场不见硝烟却同样至关重要的博弈,已悄然在振川岭上演。这场大胜,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不仅吸引了四方豪杰来投,更引来了来自权力中枢的目光——北京紫禁城的态度,终于以实质性的方式,降临在这片血沃之地。
这一日,秋高气爽,一队打着大明旗号、约五十人的骑兵队伍,沿着新修的驿道,逶迤行至振川营主寨辕门之外。与往日传令兵或小吏不同,这支队伍仪仗齐全,为首者身着青色官袍,腰系银带,头戴乌纱,气度俨然,正是朝廷正式派出的招抚使臣,礼部郎中张文弼。其身后随从,除护卫兵丁外,尚有捧着敕书、印信的文书官,阵仗不小,引得寨墙上下军民引颈观望,窃窃私语。
陈伍早已接到灰鸢的急报,对朝廷的来意心知肚明。他并未大开中门、全员出迎以示隆重,而是遵循军旅规矩,命人清扫道路,加固哨卡,自己则率李铁柱、周老爹、灰鸢等核心成员,于修缮一新的议事堂前等候,既不失礼数,亦彰显振川营的独立性与底气。
张文弼下马,目光扫过寨墙森严的守军和眼前这群虽衣着简朴却煞气凛然的“匪首”,心中不免有些打鼓,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天朝上使的矜持。双方见礼,略作寒暄,便步入议事堂。
堂内香案早已备好。张文弼清了清嗓子,展开手中明黄绫缎的敕书,用抑扬顿挫的京腔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闻辽东南路,有义士陈伍,聚众保境,屡挫虏锋,忠勇可嘉,深慰朕心……特擢升陈伍为镇守辽东南路总兵官,挂征虏将军印,节制辽南诸军务,准其自筹粮饷,抚辑流亡,专事剿虏……望尔恪尽职守,殚精竭虑,固我疆圉,勿负朕望。钦此!”
敕书文辞华丽,将陈伍由之前含糊的“副总兵”一举擢升为实权在握的“总兵官”,并赋予了“节制诸军务”、“自筹粮饷”的巨大权力,这几乎是明朝在辽东所能给予地方武将的最高职衔和最大自主权。显然,振川营展现出的强大战力,让焦头烂额的明廷不得不采取怀柔绥靖之策,试图用高官厚禄将其绑上战车,抵御后金。
“臣,陈伍,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陈伍面色平静,依礼单膝跪地,双手接过那卷沉甸甸的敕书和用锦盒盛放的总兵银印。李铁柱等人也随之行礼,但眼神中各异,有欣喜,有疑虑,更有如灰鸢般不变的冷静审视。
仪式完毕,张文弼脸上堆起笑容,说了些“陈总兵年轻有为,国家栋梁”、“今后同朝为官,还需多多仰仗”之类的客套话,并暗示朝廷虽困难,但后续或可酌情拨付部分粮饷器械。陈伍则淡然应对,表示感谢皇恩,定当尽力御虏,但对于粮饷,只言“辽南艰苦,自当竭力筹措,不敢过多劳烦朝廷”,态度不卑不亢。
招待使团的宴席简单而实在,有肉有酒,却无歌舞笙箫。席间,张文弼旁敲侧击,试图探听振川营的兵力、钱粮、以及与周边势力的关系,皆被陈伍或周老爹用“军务机密”、“刚经大战,百废待兴”等言辞巧妙挡回。使团在寨中住了一晚,次日一早,便在一种略显微妙的气氛中告辞离去。
送走朝廷使团,议事堂大门紧闭,只余陈伍与最核心的寥寥数人。
“总兵官!嘿嘿,营官,这下咱们可是名正言顺了!”李铁柱摸着脑袋,咧着嘴笑,显然对这“朝廷大官”的身份颇为受用。
周老爹则捻须沉吟:“总兵之位,确是尊荣,节制辽南军务,更是大权在握。然……福兮祸之所伏。朝廷此招,恐非真心倚重,更像是驱虎吞狼之策。日后,抗虏之功是朝廷的,消耗折损却是我等的。若有不从,这‘专事剿虏’的帽子下,随时可加个‘跋扈不臣’的罪名。”
冯七更关注实际:“挂个名头也好,日后与登莱海商打交道,采购硫磺硝石,倒是更方便了些。”
灰鸢的声音依旧清冷:“名分是刀鞘,可藏锋,亦可被其束缚。朝廷耳目,日后必会想方设法渗入。那位张郎中,眼神闪烁,随行人员中,必有察子(探子)。”
陈伍默默听着,手指摩挲着那方冰凉的银印。他深知,这并非简单的荣宠,而是一杯混合了蜜糖与砒霜的毒酒。接受,则暂时拥有了大义名分,可以更顺利地扩张、贸易,减少来自明朝官方的直接压力;但同时也被套上了枷锁,成了明廷名义上的臣属,行动备受掣肘,更要直面后金更疯狂的报复。
“诸位所言极是。”陈伍缓缓开口,将银印轻轻放在案上,“这总兵官印,于我振川营,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暂时可惜。”
他目光扫过众人:“朝廷之意,无非是让我等顶在最前,与鞑子血拼,他们坐收渔利。这官位,是诱饵,也是绳索。”
“那营官之意是?”周老爹问道。
“虚与委蛇,借壳生蛋。”陈伍眼中闪过锐光,“名义上,我等是大明辽东南路总兵麾下,遵皇命,抗虏保境。借此名分,稳定内部,招揽人心,畅通贸易,积蓄力量。但实际上,军政大事,皆由我营中自决,绝不受朝廷遥控。朝廷若拨付粮饷,照单全收;若派员监军、渗透,则设法架空、清除!”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的根,始终在这振川岭,在追随我们的将士和百姓心中,而非那一纸敕书。切记,名分可为我所用,却不可为其所困。真正的立足之本,仍是刀枪、粮草和人心!”
众人凛然,皆明白了陈伍的深意。这是要在承认明朝宗藩体系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保持独立自主,走一条看似归顺、实则割据的道路。
正如灰鸢所料,朝廷的“恩赏”背后,暗流随之涌动。不久,昌平州便以“协防”为名,试图派遣一支数百人的队伍进驻振川岭外围要点,美其名曰“助防”,实则监视。同时,北京方面也通过兵部行文,要求陈伍定期汇报军情、兵马钱粮数目,并暗示应接受蓟辽督师的“节制”。
这些举动,都在陈伍的预料之中。他一面以“防区新定,恐有奸细混入,不便接纳外军”为由,婉拒了昌平州的“助防”;另一面,则让周老爹组织文吏,撰写一些格式规范、内容却语焉不详、甚至虚报夸大的文书,定期送往北京和昌平州,应付差事,实则核心机密丝毫不露。
对于试图潜入的探子,灰鸢的察事司展现了高超的反谍能力,或秘密清除,或巧妙利用,传递回一些精心炮制的假情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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