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浓重陈腐气息的空气,混合着烛火燃烧的微弱焦糊味,充斥着这间狭小密闭的石室。陈伍瘫倒在冰冷的石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咽着冰冷的刀片,肺部火辣辣地疼。方才那亡命奔逃的惊悸和与那双幽冷眼睛瞬间对视的寒意,依旧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他的神经,让他浑身发冷。
他挣扎着坐起身,背靠冰冷的石壁,将那截短小的、随时可能熄灭的蜡烛小心地放在身前一块略平整的石块上。昏黄摇曳的光芒,勉强照亮了这方寸之地,也照亮了他苍白汗湿、惊魂未定的脸庞。
石室不大,四壁皆是粗糙的开凿痕迹,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除了他方才钻入的那个已被重新堵死的窄洞,再无其他出口。这里像是一个被彻底遗忘的、坟墓般的死地。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自己沾满污泥和血迹的手上——右手紧紧攥着那张从壁龛铁盒中得到的、绘有地图的暗红皮纸,左手则握着那枚从白骨指骨中夺下的、触手冰凉、雕刻着鹞鹰图案的乌木印章。
鹞鹰印…“鹞鹰”…
那个与“乌鸦”通信、知晓“掌柜”秘密、却最终神秘死在这暗道深处的信使!他的印章,为何会与海东青持有的那枚开启宽甸堡地窖铁盒的鹰爪钥匙如此相似?!是同一来源?还是…仿制?
海东青…他到底知道多少?他刻意隐瞒这条暗道和这具尸骸,是为何故?他与“鹞鹰”,与这枚印章,又有何关联?!
无数的疑问如同毒藤般缠绕着陈伍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令他窒息。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将颤抖的双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小心翼翼地、再次将那张皮纸地图凑到烛光下,屏住呼吸,更加仔细地审视。
地图绘制得极为简陋,线条粗糙,却重点标注了几条隐秘的路径和一个醒目的骷髅头标记,旁边那行暗红色的“贪狼噬月,魂归处”的字迹,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邪异和绝望气息,仿佛是用生命最后的热血书写的诅咒。
而地图下方,那几行墨色较新、笔迹略显急促的添加字迹,此刻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愈发清晰刺眼——
“暗道尽,尸骸右三丈,乱石下,另有洞天。‘掌柜’秘藏,慎入。——鹞鹰”
字迹…陈伍的瞳孔猛地收缩!这字迹…这略显潦草却筋骨锋锐的笔锋…他绝对在哪里见过!绝非第一次见到!
是了!是那本《抚顺关杂录》!是王敬在记录某些特殊事项时,偶尔会换用的另一种笔迹!虽然刻意掩饰,但那股独特的、藏不住的凌厉感,如出一辙!
王敬?!那个看似懦弱贪婪、记录着无关紧要琐事的书吏王敬?!他…他就是“鹞鹰”?!那个与“乌台”秘密联络的信使?!
巨大的震惊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陈伍的脑海!他一直以为王敬只是个被卷入漩涡的小人物,甚至可能早已遇害!却万万没想到,他竟是隐藏如此之深的暗桩!他记录那本杂录,根本不是为了贪墨,而是为了…掩盖和传递真正的秘密!
那本杂录…那看似琐碎的记录…那些关于“药渣”、“废料”的隐语…那些被自己忽略的细节…难道…
陈伍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猛地从怀中掏出那本被油布包裹、边缘浸透血汗的《抚顺关杂录》,就着微弱的烛光,不顾一切地飞速翻看起来!
这一次,他不再关注那些物资往来和贪墨记录,而是死死盯着那些之前被他认为是无意义的、关于天气、日期、甚至某些看似随意的符号标记!
“……三月初七,阴雨,东南风急,库房新到一批山西硬煤,烟大火旺,然杂质颇多,恐损炉膛,须着人仔细筛检…”
“…四月十二,晴,午后忽起怪风,吹折校场旗杆,甚异之。库吏老周言,此乃凶兆…”
“…五月初九,夜有流星坠于西北野猪岭方向,红光烛天,良久方熄。恐非吉兆…”
这些看似寻常的记录,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变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密码!日期、风向、地点、事件…它们是否对应着某种秘密的接货时间、信号传递、或是…行动指令?!
还有那些夹杂在账目间的、极其隐晦的符号标记——一个看似墨点污渍的乌鸦侧影、一个如同孩童涂鸦的爪痕、一个扭曲的、类似药炉的图案…
陈伍的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飞速地对比着皮纸地图上的标记和杂录中的记录,脑中飞速运转,试图找出其中的关联!
“贪狼噬月…”他喃喃念着地图上的字句,目光猛地定格在杂录某一页角落的一个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意中画下的狼头图案上!
“魂归处…”他的心脏猛地一抽!杂录中多次提及“野猪岭”、“西北废矿坑”…那里,正是地图上骷髅头标记的大致方位!
难道…“掌柜”的秘藏…或者说,“乌台”在抚顺经营的核心据点…就在野猪岭的某处废弃矿坑之中?!而王敬,不,“鹞鹰”,早已通过这种方式,将信息隐藏在了这本看似无关紧要的杂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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