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的风,入了冬便显出刮骨剔髓的狠厉,卷着砂砾和雪沫,抽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刀子。
天还没亮透,灰白的光线勉强透过厚重的云层,洒在抚顺关的校场上。呵气成霜,地面冻得硬邦邦,踩上去硌得脚底板生疼。
雷彪站在土台上,如同一尊铁铸的黑塔,虬髯和眉梢都结了一层白霜,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初,扫过台下一个个冻得缩脖子跺脚的溃兵。
“冷?”他的声音劈开寒风,沙哑而冷硬,“鞑子的刀砍过来,可不管你们冷不冷!”
没人敢吭声,只能努力挺直些早已冻僵的脊背。
“今日练格挡!练步伐!”雷彪喝道,“战场上,躲不开,挡不住,就是个死!别指望你们身上这层破布能挡箭!”
他亲自下场,手持一杆训练用的包铁木矛,动作依旧简洁迅猛,每一次格挡、闪避,都带着一股实用的狠劲。“看好了!步子要稳!眼要毒!力要准!”
训练比王敬时代更苦,更耗体力。但在相对充足的粮秣支撑下,溃兵们的精气神到底还是被硬生生吊住了一丝。至少,挥舞兵器时,胳膊不再那么软绵绵。
陈伍混在队列里,一丝不苟地模仿着动作。伤臂在寒冷和重复发力下依旧会酸胀,但他咬牙忍着。雷彪的目光几次扫过他,似乎对他那过于标准——或者说,过于刻意模仿出来的标准——的动作有些留意,但并未多说什么。
操练的间隙短暂得可怜, 往往刚喘匀一口气,锣声又催命般响起。
这日午后,练的是结阵防御。众人以什为单位,缩在简陋的拒马后,听着口令,练习如何协同刺击,如何轮换。
陈伍所在的什,什长是个雷彪带来的老卒,姓韩,沉默寡言,眼神却毒,谁动作稍有懈怠或错误,立刻就是一记狠辣的鞭腿,绝不废话。
“刺!”
十杆长矛参差不齐地捅出。
“收!”
矛尖收回。
“左三,右四,步伐乱了!重来!”韩什长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陈伍紧握着矛杆,手心被粗糙的木刺磨得发热。他小心控制着力度和角度,既要跟上节奏,又不能显得太过熟练。每一次突刺,他都刻意让动作略显僵硬,收回时故意慢上半拍,混在其他人中间,毫不显眼。
然而,在一次快速的轮换刺击训练中,右侧一名溃兵因为紧张和寒冷,收矛时动作过大,矛杆尾端猛地向后一甩,狠狠撞向陈伍的肋下!
事发突然,陈伍根本来不及完全躲闪,只能下意识地绷紧腰腹,同时手腕极其隐晦地一抖,那杆原本沉重不听使唤的破矛,矛尖竟无意识地在空中划出一个极小、却异常流畅的弧度,轻轻点在了撞来的矛杆上!
“啪!”
一声极轻微的脆响。
撞来的矛杆被这一点巧劲带偏了方向,擦着陈伍的肋侧滑了过去,虽然依旧撞得他闷哼一声,肋骨生疼,却避开了要害。
那溃兵吓了一跳,慌忙稳住长矛,连声道歉。
陈伍摆摆手,示意无事,心头却是一凛。
刚才那一下……又是那种诡异的本能!
他偷偷抬眼,飞快地扫了一眼。
韩什长正盯着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那双毒辣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并未深究,只是厉声呵斥了那个毛手毛脚的溃兵:“稳重点!战场上,你这一下能害死全队的人!”
陈伍低下头,后背渗出一点冷汗。
他再次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投入到那种刻意营造的笨拙中,不敢再有丝毫分神。
收操时,众人已是筋疲力尽,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
陈伍落在最后,揉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肋骨。
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你。”
陈伍一个激灵,抬头,看见韩什长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
韩什长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看不出喜怒:“以前练过?”
陈伍心脏猛地一跳,赶紧摇头,声音嘶哑:“没、没有……家里穷,哪有机会……”
韩什长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息,又扫过他依旧显得有些单薄的身板和不甚灵便的左臂,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只是淡淡道:“身子弱,就多下苦功。战场上,没人可怜你。”
“是,谢什长指点。”陈伍连忙低头应道。
韩什长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陈伍看着他的背影,手心冰凉。
他知道,自己刚才那一下,终究还是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
虽然暂时糊弄过去,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他抬起头,望向关隘上空那灰沉沉、仿佛永远也不会放晴的天空。
寒风依旧凛冽。
在这新的秩序下,隐藏的锋芒,似乎比以往更加难以遮掩。
而远处,建州方向的天空,阴霾似乎更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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