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未停。
风卷着碎雪在废台断柱间穿梭,像无数冤魂低语。
残破的幡布猎猎作响,映着远处灯楼忽明忽暗的光,仿佛整座鬼线坊都在颤抖。
苏锦瑟立于断柱之巅,黑袍裹身,袖口微动,机关皮偶静静藏于腕下。
她目光如刀,扫过台下那一双双疲惫却仍存锐气的眼睛——那是孤棺盟最后的残部,伤痕累累,却未低头。
他们曾是被江湖踩进泥里的名字,如今却被一个女人从死地里拉了出来。
“你们跟着申屠魁十年,抢地盘、收血账、替他杀人放火。”她的声音不高,却穿透风雪,字字如钉,“可到头来,他克你们三成利,卖你们性命换风云录上的‘功绩’。”
台下一片死寂。
有人握紧了刀柄,有人低下头,指节发白。
“我不一样。”苏锦瑟缓缓抬手,指尖轻点小篾儿怀中的乌木匣,“从今日起,我们不抢地盘,我们建自己的坊。”
话音落,小篾儿咬牙掀开匣盖,取出那只陈旧斑驳的机关皮偶。
它通体漆黑,关节处刻满细密纹路,像是某种失传多年的傀儡术遗物。
苏锦瑟伸手接过,拇指一压袖中暗扣——
咔哒。
偶腹弹开,一张泛黄折叠木架图徐徐展开,薄如蝉翼,却结构精巧,层层嵌套,竟是一整座可拆卸、易搬运的流动戏台设计图!
“这是老篾匠临终前交给我的。”她声音冷而稳,“专为流民艺人避祸所造,能在一夜之间搭起,也能在半炷香内拆尽撤离。无论官府查抄,还是仇家围剿,都困不住它。”
她将图纸一展,迎风而立:“我要在鬼线坊心脏地带,立起一座昼夜不歇的戏台——名为‘无名台’。”
众人屏息。
这不是抢,是立;不是杀,是生。
不是依附权势,而是自成一方天地。
小篾儿激动得声音发颤:“苏姑娘……这台子能走街串巷,能演百态人生,还能……还能藏人、藏械、藏消息!”
“不错。”苏锦瑟唇角微扬,眼底却无笑意,“它既是舞台,也是战场。今晚开始,我们要让整个江湖听见,那些被掩埋的声音。”
她转身,望向崔九。
那曾是申屠魁最忠心的哑判官,如今舌虽不能言,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默默递上一捆竹简——《灯下数刀》全本,已连夜刻成,每支竹片边缘都磨得锋利,如同刀刃。
“明日三烛盟例会。”苏锦瑟将竹简交予几名亲信,“匿名分发各派首领。每人一支,不多不少。记住——夹带那页‘生死簿副本’的,必须送到罗十三、柳七娘、铁脊门主手中。”
她顿了顿,眸光森寒:“让他们亲眼看看,所谓‘铁秤公断’,是怎么用兄弟的血称出来的。”
夜更深了。
风雪中,几道黑影悄然潜行于坊巷之间,竹简如毒种,埋入各大势力枕畔。
而就在三烛盟总坛灯火通明之际,一道黑影正穿行于地下密库。
顾夜白。
他胸前缠着渗血的绷带,是前夜疗伤未愈的旧创,可步伐却稳如山岳。
身后十二精锐皆蒙面持刃,是他亲手从死人堆里挑出的亡命之徒。
“寒髓草只剩三成余货。”斥候低声禀报,“其余已被调往北境,说是‘榜单任务’所需。”
顾夜白眸色一沉。
他知道那是什么任务——伪造一场“惊世对决”,让某个世家子弟凭空跃升风云录前十。
药材用来吊命,人命用来铺路。
“夺回来。”他只说了三个字。
行动迅如雷霆。
私库守卫尚未反应,已有三人咽喉见血倒地。
顾夜白一剑未出鞘,仅凭气势便逼退两名护法。
当他踏入最后一重铁门时,七道杀机骤然从梁上扑下!
寒光交错,杀意滔天。
七名黑衣杀手,皆是榜外死士,专司灭口。
刀锋直取咽喉,招招致命。
顾夜白不退反进,黑袍翻飞,右手终于拔剑——
剑光如月破云!
一式横扫千军,血花迸溅。三人当场断臂,哀嚎坠地。
剩下四人合击而来,刀网密不透风。
他脚步微错,背脊猛然撞上身后那口沉重黑棺。
棺身落地,发出闷响。
下一瞬,他左手猛地拍棺侧铜环,剑势再起!
嗡——
一声低沉嗡鸣自棺内震荡而出,仿佛古钟轻叩,又似龙吟初醒。
那不是寻常声响,而是经由共鸣铜丝牵引,借剑气激发而成的声波利器!
七名杀手耳膜骤裂,鼻血狂涌,眼前发黑,动作瞬间紊乱。
顾夜白踏步上前,剑尖连点,四人喉骨尽碎,无声栽倒。
雪地上,只剩尸体与寂静。
他缓缓收剑,黑棺微震,仿佛回应主人的归来。
归途上,无人敢拦。
当他带着寒髓草与兵器回到废台时,苏锦瑟正站在风雪中央,手中握着一根细长铜管——那是启动戏台机关的第一钥。
她抬头看他,目光交汇,无需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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