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走后,苏知微把信纸折好放进袖袋。
她没说话,走到桌前把油布地图摊开,压住四角。春桃站在旁边,手里还拿着刚才包扎用的布条,不敢出声。屋里的灯芯噼啪响了一声,火光跳了一下。
苏知微抽出一截炭笔,在地图上画了几条线。她的手指停在益州位置,顺着一条山路往下划,直到京城北门。这条道弯得厉害,绕过三座山,穿过一片密林。
“这条路,运粮队能走吗?”她问。
春桃凑近看,“奴婢不懂这些,但听赶车的老李说过,重车走不了这里。路太窄,雨季泥滑,马站不住。”
“可有人走。”苏知微从怀里取出一份抄录的运输记录,“过去三年,每月初五,有一支商队从益州出发,报备的是药材,重量却是军粮标准。他们走的就是这条。”
春桃皱眉,“药材和粮食……差太多了。要是被人查,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要伪装。”苏知微指向地图边缘一处红点,“这里叫青鳞谷,常年起雾,外人进不去。西南风土志里提过,这种地方湿气重,谷物容易坏,正规运粮不会选。但若说是运祛湿药,就能说得通。”
她顿了顿,又翻出一张户部备案文书,“贵妃兄长名下的商行,每个月都申报一批‘九叶祛湿散’,由益州发往京城,经手人是同一个押运官。三年没换过。”
春桃忽然想起什么,“小姐,前天厨房那边说,贵妃宫里新进了好几筐竹叶,说是用来熏香驱潮。我还奇怪,怎么用新鲜叶子,不都是晒干的吗?”
苏知微抬头,“竹叶?什么颜色?”
“绿的,带着露水那种,像是刚摘的。”
“青鳞毒要用嫩竹叶做引子。”苏知微低声说,“毒发时症状像中暑,查不出来。但如果要控制人,就得随时有解药。解药也是用竹叶配的,只是处理方式不同。”
她拿起笔,在青鳞谷的位置画了个圈。
“他们不是只运粮食。他们在利用这条线,同时运毒、控人、转移军粮。竹叶是掩护,也是工具。”
春桃听得发紧,“那……账本真的能找到证据?”
“现在还不知道。”苏知微把几张纸摆成一排,“地图、运输时间、申报内容、地理条件、物资流向。这五样东西,必须全部对上。如果账本也在这条线上,那就没错了。”
窗外传来轻响。
暗卫首领站在廊下,没有进来。他递进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边境巡查回报,该商路设卡两处,出入需腰牌。夜间严禁通行。”
苏知微看完,把纸条烧了。
“他们防得很严。”她说,“说明这条线很重要。不是普通走私。”
春桃咬着嘴唇,“小姐,您是不是已经想明白了?”
苏知微没答话。她重新铺开地图,用炭笔标出几个点:益州起点、青鳞谷中转、京城接货点。然后她在每个点旁边写下对应的时间——初五出发,十二日入谷,十八日抵京。
“三年,三十六次运输。”她指着中间那段,“每次都在青鳞谷停留两天。说是避雨,其实是换货。粮食藏在药箱底层,外面盖满竹叶。等到了京城,再由内应接手,转进私仓。”
“可粮食那么多,怎么藏得住?”
“不需要全藏。”苏知微摇头,“只要每月挪一部分,一年下来就是十万石。边关缺粮,朝廷拨款却足额到账。差额去了哪?就在这条路上。”
她放下笔,盯着地图上的红圈。
“贵妃兄长管着益州粮政,商行是他私产,押运官是他亲信。路线绕开官道,走无人区,连户部都查不到实货。他们用祛湿药当幌子,用竹叶遮味,用瘴气挡人。一箭三雕。”
春桃听得手脚发凉,“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只靠猜。”
“猜不行。”苏知微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是几片干枯的叶子,“这是上次从贵妃裙角刮下来的残渣。我让太医令悄悄验过,含有微量青鳞毒成分。虽然量少,但足够证明她接触过这类东西。”
她把叶子收好,“明天我要去一趟西南商行的京城分号。他们最近在招采药学徒,包食宿,随队进山。我去应征。”
春桃猛地抬头,“您要去?亲自去?”
“别人去不了。”苏知微说,“我不像宫女,不像官家小姐。我能装成流民女儿,懂点草药知识。只要混进去,就能看到他们怎么装货,怎么过卡。”
“可太危险了!万一被认出来……”
“不会。”苏知微把地图卷起,用绳子系好,“他们只防朝廷官员,防密探。他们不怕一个穷丫头。而且我身上没伤没病,走路姿势也不像深宅出来的。只要不说错话,就能过关。”
她看向春桃,“你记得今天听到的所有事。如果我三天没消息,你就把这份地图和记录交给端王府的人。不要自己送,找街口卖炊饼的老张,他认识暗线。”
春桃眼眶红了,“小姐,您别这么说……”
“这不是交代。”苏知微打断她,“是安排。我们走到这一步,不能再靠别人递消息。我要亲眼看见,亲手拿到证据。父亲的案子,不能只靠别人施舍一点残页来翻。”
她站起身,走到柜前取出行囊。
里面有一件粗布衣、一双麻鞋、一条褪色头巾。都是早就准备好的。她把木簪拔下来,头发散开,用头巾重新包住。
春桃看着她,忽然说:“小姐,我记得每一条您说过的路线,每一个时间点。我也记得竹叶是哪天进的宫,是谁搬进来的。我都记住了。”
苏知微停下动作,看了她一眼。
“你记性很好。”她说。
春桃鼻子一酸,低头擦了擦眼睛。
苏知微把行囊背上,走到门边。
“今晚好好睡。”她说,“明天一早,我就出宫。你照常去领份例,别让人看出异样。”
“小姐……您一定要回来。”
苏知微没回头。
她拉开门,外面夜色正浓。
风吹进来,灯焰晃了一下。
她抬脚迈出门槛,身影消失在廊外黑暗里。
春桃扑到门口,只看见空荡荡的院子。
远处传来打更声。
一更三点。
屋里的灯还在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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