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廊下响起时,苏知微正把笔搁回笔架。那声音不快不慢,踏在青砖上,像是宫里当值的侍卫走动。她没抬头,只将砚台下的纸角往夹层里推了推,指尖压平边角,顺手把毛笔横过来盖住痕迹。
春桃刚扫完炉灰,听见动静想往外看,被她一声低喝叫住:“别露脸。”
她起身走到门边,耳朵贴着门缝听了一会儿,才轻声问:“穿的是御前服色吗?”
春桃从侧窗缝里瞄了一眼,“是蓝边黑靴,腰佩铜牌……像是陛下身边的人。”
苏知微眉头一动。贵妃的人来搜查,向来是宫正司太监带头,穿灰袍、提灯笼。这身打扮,反倒是奉皇命行事的御前侍卫。
她退回案前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册子边缘。侍卫不去前殿,反倒绕到冷院这边来,总不会是路过。
外头的脚步声停了片刻,似乎与守夜太监说了几句,随后又远去。
春桃松了口气,“走了。”
“不是来抓人的。”苏知微低声说,“他们是去传话的。”
“传话?”
“找端王。”
春桃愣住,“您怎么知道?”
苏知微没答。她只是记得,昨夜那送药太监被抓前,曾提过一句“今早要换班去偏殿候命”。那是御前侍卫轮值交接的地方。若只是寻常巡查,不会特意绕到后宫角落。
她翻开手边的旧账本,假装写字,心里却在盘算。皇帝若真开始留意贵妃那边的动静,那张密信上的数字,或许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但还不能动。
她抬眼看向春桃,“你去趟耳房,看看有没有人议论刚才的事。”
“现在?”
“越快越好。就说炭快烧完了,去领一筐。”
春桃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出门。
屋子里只剩她一人。她起身走到墙角,掀开药匣,确认那本夹着伪账的册子还在洞里。手指碰到布袋时顿了顿,里面还收着那张油纸包着的密信。
她没拿出来,只轻轻拍了拍,重新压好。
半个时辰后,春虹跑回来,脸上带着少见的急色。
“才人,我听见了!”
她喘着气,声音压得极低:“老内侍在说,陛下今早就召了端王进殿,脸色很不好。还有人提到……提到贵妃的哥哥管着三个粮仓,兵部没人敢查。”
苏知微的手指微微收紧。
来了。
她一直等的就是这个风头。贵妃势力太大,家族掌仓储、税赋、边贸,连军粮调度都被插手。若皇帝仍一味信任,那她手里这点证据,递上去也是石沉大海。
但现在,皇帝主动召见端王——一个从不涉政的亲王——问的还是后宫纷争,说明他已经起了疑心。
“你还听见别的没有?”
“就那一句,后来管事嬷嬷来了,把我赶出来了。”
苏知微点头,“够了。”
她坐回案前,抽出一张新纸,重新写下那三组数字:七三五、八四六、九二七。
这一次,她不再只是验证规律。
她在想,该怎么让这些数字,变成皇帝愿意听的话。
午后的阳光斜照进来,落在桌角。她盯着“九二七”这三个字,忽然想到一件事。
九月那次运粮,申报八十石,实交二十七石。差额五十三石,足够喂饱两千士兵三天口粮。而那段时间,西北军报里正好有一条记录:**士卒断粮两日,靠挖野菜充饥**。
她猛地站起身,翻出之前抄录的军情简报,在一堆文字里找到那句话。
手指一顿。
这不是巧合。
有人故意卡粮,就是为了逼边关上报缺饷,好让皇帝拨额外军费。而那笔钱,最后流向何处?
她咬住下唇。
如果能把军报和密信对上,再加上端王在皇帝面前开口,说不定能撬动一次正式彻查。
但她需要更多。
“春桃。”
“在。”
“你明天再去一趟耳房,找机会听听端王有没有再被召见。”
春桃点头,“可要是没人说呢?”
“那就等。”
苏知微把纸收进袖中,“只要皇帝已经开始怀疑,就不会只问一次。”
傍晚时分,宫里传来消息:端王离宫前,在御书房外站了近一刻钟,出来时脸色冷得吓人。
苏知微听到这消息时,正在灯下重读伪账稿。
她没说话,只把油灯往身边挪了挪,继续看那几行“损耗三十石”的字样。
第二天清晨,春桃带回一句话。
“端王昨夜回府后,立刻让人封了书房,谁都不让进。有人说,他写了一整夜的东西,天亮才交给一个老仆送去宫里。”
苏知微捏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她知道那是什么。
是奏折。
端王终于动手了。
她放下茶杯,走到窗边。天刚亮,院子里静得很。远处有宫女提着水桶走过,脚步声轻轻的。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叠薄纸。
这是她昨夜整理的新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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