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刚沉,苏知微从抽屉里取出一张薄纸,撕成两半。她把其中一半递到春桃手里,又把炭笔尖在指甲上刮了刮,吹掉灰屑。
“坐这儿。”她说,“今晚得把字练熟。”
春桃接过纸,手指有些僵。她看着苏知微低头写字的样子,喉头动了动:“娘子……是要写信?”
“不是普通的信。”苏知微没抬头,“是不能让第三个人看懂的信。”
春桃屏住呼吸。她记得前几日才因一句错话被老宫妇堵门羞辱,如今又要碰这种事,心口像压了块冷石头。
苏知微写下一行字:“天凉加衣,药罐莫忘换水。”她推过去,“你看这像什么?”
“像是……寻常请安话。”
“对。可若‘药罐’是暗号,代表要紧事呢?”她用炭笔点着“换水”两个字,“我说过,以后‘换水’就是紧急,‘添柴’是缓办,‘煎久些’是等回音。你记住了?”
春桃用力点头。
“光记住不行。”苏知微抽出另一张纸,上面是歪斜的反切拼字,“我教你缩句法。比如‘军饷标记查户部档’,拆成‘君相马忌茶护部党’,听上去像胡言乱语,但懂的人能拼出来。”
她一边说,一边让春桃跟着写。炭笔划在纸上沙沙响,春桃的手抖得厉害,写出的字歪歪扭扭。
“慢点。”苏知微按住她手腕,“别怕。现在写错,好过将来送错。”
春桃咬住下唇,重新提笔。这一次,她一笔一画写得极认真,连额角沁出的汗都不敢擦。
教完字,苏知微从妆匣底层摸出一支银簪。她拧开簪头,里面空心,刚好能塞进卷紧的纸条。
“藏这儿最稳妥。”她把纸条塞进去,再拧紧,“发髻要梳牢,走路别晃太狠。万一被人搜身,你就说是新领的饰物,还没来得及上交登记册。”
春桃接过簪子,指尖冰凉。她试着拧开又合上,反复几次,动作渐渐利索。
“明日你去浣衣局送单子,会路过西角门。”苏知微低声道,“有个挑菜的老嬷嬷,每日申时前后在那里歇脚。你若看见她坐在石墩上吃饼,就把鞋底的东西留下。”
“鞋底?”春桃愣住。
苏知微掀开自己鞋帮内侧,露出一道细缝:“我把副本塞在里面。万一你被拦,就踩进排水沟边那道石缝。别回头,照常走。后面自有人取。”
春桃脸色发白:“可……若是没人接应?”
“我会盯着。”苏知微看着她,“你只管做你的事。成败不在一次,而在能不能稳住。”
那一夜,春桃几乎没睡。她在耳房里来回默念暗语,把“换水”“添柴”反复背诵,直到舌头都发麻。天刚亮,她就起身梳头,把银簪牢牢插进发髻,又悄悄将纸条塞进鞋底夹层。
白天她照常扫院、打水、晾晒衣物,动作和往常一样。到了下午,她抱着布单往浣衣局走,路过厨房时还顺手帮厨娘拎了一筐蔫菜叶。
快到西角门时,她远远瞧见那个老嬷嬷果然坐在石墩上,手里捏着半张饼。
她心跳猛地加快。
两名内侍迎面走来,其中一个朝她扬声问:“哪儿去?”
“送布单去浣衣局。”她站定,声音没颤,“周管事催了好几回。”
那人扫了一眼她怀里的单子,点点头:“去吧。”
她继续往前走,经过排水沟时,右脚轻轻一蹭,鞋底的小纸包滑进石缝。她没停步,也没回头,只是脚步略快了些。
走出十几步后,她才发觉掌心全是汗。
到了浣衣局交了差,她绕了个大圈,从另一条小径返回。路上遇见一个低阶宫女,对方冲她眨了眨眼,把手里的空篮子颠了颠。
她明白,信已经脱手。
回到偏殿时,天已近黄昏。她进门第一眼就看向苏知微。主子正坐在桌前翻一本旧账册,听见动静抬起了头。
春桃走到她面前,轻轻点了点头。
苏知微没说话,伸手接过她摘下的银簪,拧开检查,确认空心处未被动过。然后她又盯着春桃看了许久。
“鞋呢?”她问。
春桃脱下鞋,翻出鞋帮。夹层空了。
苏知微把簪子放在桌上,从抽屉里拿出另一支。这支更短些,但同样有暗格。
“这支给你用。”她说,“以后不是帮我送一次信,而是持续地送。你能做到?”
春桃双手接过,指节微微发紧。她低头行礼,嗓音轻却清晰:“我能。”
苏知微点了下头,转身走到窗边。风铃还在响,声音清脆。她仰头看了看梁上糊住的裂缝,那里藏着她的尸格副本。
一切如常。
她坐回桌前,翻开笔记,在角落添了一行小字:“三月十七,信达外盟,春桃可用。”
春桃站在旁边,看着那行字,忽然觉得胸口松了些。她一直以为自己只能端茶倒水、挨骂受气,可今天,她真的做成了一件事。
“明天开始,你要学认人。”苏知微合上册子,“哪些太监常走哪条路,哪些宫女轮值哪个门,都要记清。传信不靠运气,靠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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