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一进屋就压着声说:“汤送到了,阿菱喝下去了。”
苏知微正坐在床沿,手里捏着那张黄绢纸条,指尖在火漆印的残痕上来回摩挲。她没抬头,只问:“谁送去的?”
“老李亲自端进去的,说是新来的杂役托他照应一口热饭。看守的婆子嫌脏,没拦。”
“人呢?还能说话吗?”
“能。老李说她嘴闭得死,可眼睛一直盯着门口,像是在等人。”
苏知微把纸条翻了个面,墨迹是工整的小楷,笔锋利落,不像是普通传话太监能写出来的。御前司的文书向来用朱砂盖印,这张却只有火漆残留,颜色偏暗红,像是仓促加盖后又蹭掉了大半。
她心里有了数。
不是假旨,但也不是正式召见文书。这是个试探——让她知道皇帝动了念头,却又不给她名分上的保障。若她贸然前往,出了冷宫门都可能被以“擅自离所”为由押回去。
可若不去,那就是抗旨。
她把纸条折好,塞进荷包夹层,起身走到墙角那只旧木箱前。箱子没锁,里头只有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宫裙,靛青底绣银线云纹,是正七品才人的制式衣裳。原主入宫时穿过的唯一一件像样衣服,后来被打入冷宫,再没机会换上。
“洗好了?”她问。
“昨夜就晾干了。”春桃从柜子里取出帕子包着的裙子,“我拿皂角搓了三遍,一点霉味都没了。”
苏知微接过,抖开看了看。袖口有处细线脱了,但她记得,这种级别的破损在宫规里不算失仪。她放下心来,又从发间抽出那支银簪,放在桌上。
“今晚别戴这个了。”她说。
“那您用哪个?”
“木簪就行。”
春桃明白过来,赶紧从梳匣里翻出一支旧的,乌沉沉的,看着不起眼。苏知微换上去,顺手把银簪裹进一小块粗布,塞进鞋底暗格。那地方是她前两天自己抠出来的,刚好能藏下一支短簪。
“毒证不能离身。”她低声说,“万一他们搜,也不能全丢。”
春桃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口供呢?要不要我也带一份走?”
“不行。”苏知微摇头,“你留在这里最安全。我把记录分成三份,荷包里是玉片的事,鞋底是毒验结果,发髻衬纸夹着阿菱说的话。三处分开藏,他们就算查到一处,也拼不全。”
她顿了顿,“要是我没能进殿,你就找机会把东西递出去——不必非要见人,往巡查太监必经的廊道角落一放,自然有人捡。”
春桃咬着嘴唇没吭声。
苏知微看了她一眼:“怕了?”
“不怕。”声音有点抖,但挺直了背,“我只是……怕您一个人进去,出不来。”
“我不是去求活命的。”苏知微站起身,把宫裙重新叠好,“我是去讲清楚一件事——那天晚上,我不是掉进水里的,是被人下了药,抬进去的。谁碰过我,谁撒了谎,谁想让我死,我都记着。”
她说完,从箱底摸出一块象牙牌,巴掌大,边缘磨得光滑。这是才人身份凭证,原主被打入冷宫时竟没被收走,大概是管事太监懒得跑一趟。
她擦了擦牌面,放进袖袋。
天快亮时,她让春桃去了一趟西廊。不是为了探消息,而是确认路线。洒扫房的老李告诉她,今早有内务府的人去查柳美人院子里的账目,动静不小。
“他们在补漏。”苏知微听完汇报,坐在桌前慢慢理着思路,“阿菱被抓,是为了堵她的嘴;查账,是为了抹掉买砒霜的痕迹。但他们没想到,我根本没打算靠厨房领单翻案。”
她翻开一张空白纸,用炭笔写下几个字:时间、痕迹、反应。
“我要说的,是身体不会骗人。”她自言自语,“人中毒,会有征兆。肺水肿、指甲发紫、嘴里苦杏味——这些都不是落水能解释的。再加上碎玉伪造打斗,银簪变色,再加上有人亲眼看见她们翻我袖子……三条线,哪怕砍断两条,还剩一条也能立住。”
春桃蹲在旁边,小声问:“万一……皇上不信呢?”
“那就让他问。”苏知微合上纸,“问他要不要验我的血。虽然没有仪器,但我可以告诉他怎么看出砷中毒。只要他肯听一句,就有转机。”
鸡叫第二遍的时候,苏知微已经穿戴整齐。宫裙合身,腰带系紧,脚上换了双干净布袜,外头套着黑面软履。她站在铜镜前,镜面模糊,只能照出个轮廓。她伸手抚了抚鬓角,确保发髻牢靠,衬纸里的口供没移位。
“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吗?”她问春桃。
“记得。”春桃背了一遍,“先说落水前喝了茶,再提袖口的味道,然后拿出玉片,最后提到有人看见她们翻您身子……顺序不能乱。”
“对。”苏知微点头,“每一句都要踩在证据上。不能哭,不能求,更不能喊冤。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她走到门边,拉开一道缝。
她闭上眼,把要说的话从头到尾默了一遍。语速、停顿、重音,全都按实验室汇报的标准来。当年她在解剖室里对着评审专家讲尸检报告时,也是这样练的。
睁开眼时,她已站直了身子。
“等我回来。”
“您一定得回来。”春桃抓着门框,声音绷得很紧。
苏知微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院子。
石阶上凉意渗进鞋底,她一步步往下走,脚步平稳。刚到冷宫门口,远远就听见脚步声。
两个太监并肩走来,前面那个捧着绿头牌,后面那个空着手,目光扫过她全身。
“苏才人?”空手的那个开口。
“在。”
“奉旨,明日午时勤政殿外候问。不得延误,不得携带无关物品。届时自有御前侍卫引路。”
苏知微低头行礼:“谨遵旨意。”
那人上下打量她一眼,似乎对她穿戴整齐有些意外,但没多问,转身就走。
苏知微站着没动,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
她抬起手,摸了摸袖袋里的象牙牌,又轻轻按了按发髻。
证据都在。
她转身往回走了几步,忽听得身后一声轻唤。
回头一看,春桃站在院门口,手里提着一盏小灯。
苏知微冲她点了点头。
春桃没动,只是把灯举高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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