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御膳房院中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已落了大半,只剩下几片枯黄的残叶在秋风中瑟瑟发抖,更添几分萧瑟。火上房的劳作在钱德胜的刻意“关照”下,变得愈发艰辛难熬。
那日药膳房外偷听到的阴谋,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时刻提醒着他危险的临近。然而,没等他找到应对之策,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骤然降临。
这日午后,福林正与张全一起,按照新的、近乎刁难的标准,将劈好的柴火按粗细长短分门别类码放整齐,两人都弄得灰头土脸,满身大汗。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淡紫色宫装、神色间带着几分宫中女官特有倨傲的年轻宫女,在御膳房一个管事的陪同下,径直来到了烟火缭绕、气味难闻的火上房门前。她用一方素白绢帕轻轻掩着口鼻,眉头微蹙,扫视着眼前这群如同煤堆里钻出来的人,声音清脆却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
“哪个是福林?”
福林心中猛地一跳,连忙放下手中沉重的柴捆,上前几步,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奴才福林,给姑姑请安。”他心中飞速盘算着,不知是福是祸。
那宫女,名唤秋纹,是淑妃身边得力的二等宫女,性子有些掐尖要强。她上下打量了福林几眼,目光在他脏污不堪的衣衫、黑乎乎的脸庞和那双布满厚茧、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上停留片刻,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鄙夷和嫌弃。“起来吧。收拾一下,随我去长春宫回话,淑妃娘娘传召。”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油中滴入了冷水,整个火上房瞬间炸开了锅!所有正在劳作的太监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难以置信地看向福林。淑妃娘娘亲自传召一个火上房的最低等太监?这是何等罕见的殊荣!张全更是激动得手都在发抖,混浊的老眼里迸发出惊喜的光芒,连连用眼神示意福林快答应。
福林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连忙应道:“嗻!奴才遵命!”他飞快地跑到一旁的水缸边,用冰冷的井水胡乱擦了把脸,又用力拍打了几下身上的灰烬和草屑,但衣衫的污渍和破烂却无法掩盖。他整理了一下根本无法弄干净的衣袍,便低着头,跟在那宫女秋纹身后,在无数道混杂着震惊、羡慕、嫉妒、探究的目光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踏出了御膳房那片如同囚笼般的天地。
走在通往长春宫的宫道上,脚下的青石板路依旧冰冷坚硬,两侧高耸的朱红宫墙依旧带来沉重的压抑感,但福林的心却像是要跳出胸腔,一种混合着希望、忐忑、还有一丝野心的复杂情绪在胸中激荡。他不知道淑妃为何突然传召,是福是祸难以预料。但他清晰地意识到,这绝对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一个可能改变他命运的机会!
引路的秋纹一路无话,直到快到长春宫那庄严的宫门时,才侧过头,斜睨了福林一眼,语气不冷不热,带着警告的意味:“进了长春宫,规矩点,眼睛放亮些,手脚干净些,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娘娘问你什么,就老实回话,若是言语不当,或者举止不端,冲撞了娘娘,仔细你的皮!”
“是是是,多谢姑姑提点,奴才一定谨记在心,绝不敢有半分逾越。”福林连忙躬身应道,态度谦卑恭顺到了极点。他深知,在这些有头脸的宫女太监面前,保持低姿态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踏入长春宫宫门,一股不同于御膳房的清雅恬静气息扑面而来。院落收拾得干净整洁,虽不似某些宫殿那般奢华炫目,但廊下摆放着几盆精心打理的兰草和秋菊,墙角植着几竿翠竹,显得格外幽静雅致,自有一股远离喧嚣的淡泊风韵。正殿内,淑妃正斜倚在临窗的紫檀木嵌螺钿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神色有些慵懒,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轻愁,比上次见到时,似乎更清减了几分,颇有些我见犹怜的气质。
“娘娘,福林带到了。”秋纹上前几步,屈膝回禀。
淑妃放下手中的书卷,目光轻轻落在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的福林身上,声音温和如水:“起来回话吧。”
“谢娘娘。”福林站起身,依旧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姿态恭谨。
“本宫近日胃口总是不佳,心中也有些烦闷,御膳房送来的那些菜肴,看着便觉油腻,难以入口。”淑妃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如同秋叶飘落,带着一丝无力感,“想起你上次做的那个‘翡翠萝卜丝’,倒是清爽开胃。你可还会做些别的、清淡适口,又能让人有些食欲的菜式?”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也有一丝病弱带来的脆弱。
福林心中狂喜,机会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结合之前从刘宝泉那里得到的关于淑妃“喜清淡、好菊花”的信息,以及当前的秋季时令,一个绝佳的点子瞬间成型。他用尽量平稳恭敬的语气回道:
“回娘娘,奴才愚钝,只会些家乡的粗浅手艺,登不得大雅之堂。若蒙娘娘不弃,奴才愿竭尽全力,用心一试,为娘娘调理膳食,只盼能稍稍缓解娘娘的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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