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给自足的菜心汤,确实为梁俊杰灰暗的玉女宗生活带来了一抹亮色和些许慰藉。那口热汤,那点咸味,那属于凡俗的、朴素的清甜,是他对抗这冰冷仙境的精神支柱。他小心翼翼地经营着他的小菜园,轮番种下新的菜种,甚至尝试着问雪寂要了点豆种,希望能发点豆芽,丰富一下食谱。
然而,身体的亏空似乎并非单纯靠这点有限的“改善”就能迅速弥补。玉女宗的斋饭依旧是主体,那寡淡的灵气在他看来似乎并不能很好地滋养他这具习惯了五谷杂粮、人间烟火的凡俗躯体。再加上每日的劳作、心绪的郁结,以及或许还有这缥缈峰环境本身对凡人的无形消耗……
梁俊杰依旧在消瘦。
这天,他站在水镜术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心头一片冰凉。
镜子里的人,穿着那身空荡荡得愈发明显的月白女装,仿佛套在一个宽大的布袋里。锁骨清晰得能当衣架,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脸颊彻底凹陷下去,显得颧骨格外突出。他撩起过于宽大的袖口,能清晰地看到手臂上骨骼的轮廓和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他估计,自己的体重恐怕已经掉到了九十斤左右,对于一个成年男子来说,这已是形销骨立,透着一股病态的虚弱。即便他每日都喝那碗菜心汤,也无法阻止这身体如同漏气的皮囊般,一点点干瘪下去。
“顶……真系变成人干咯……”他苦笑着自语,声音有气无力。
除了消瘦,另一个困扰悄然出现——他的头发。
不知不觉,他来到玉女宗已近两月。原本利落的短发,如今已经长到了脖颈,甚至快要盖住耳朵。浓密的黑发缺乏打理,显得有些毛躁,最难受的是,头皮开始发痒。尤其是在劳作出汗之后,那种痒意更是难以忍受。
他习惯了清爽的短发,如今这不断长长的青丝,不仅让他感觉邋遢,更带来了实实在在的不适。他想起在家里,头发稍长一点,他就会去镇上的理发店推个平头,清爽又方便。
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剃掉!全剃掉!剃个光头最省事!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光头,多好啊!干净,利落,不怕长,不怕痒,还能省去梳洗的麻烦,正好符合他现在“苟活”的心态。
说干就干。他找到雪寂,直接提出了这个在玉女宗看来恐怕是惊世骇俗的要求。
“师姐,我头发长了,很痒。我想……把头发剃了,剃光。”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语气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
雪寂正在翻阅一枚玉简,闻言抬起头,清冷的目光落在他那头确实有些凌乱的黑发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毁伤。此乃常理。”她平静地陈述,带着一种固有的认知。
“常理?”梁俊杰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带着一丝讥讽,“在这里,我连穿什么、吃什么都不能自己做主,还讲什么身体发肤的常理?我只是嫌它碍事,痒得难受!剃光了清爽,不行吗?”
雪寂沉默地看着他激动的样子,似乎无法理解他为何会因为头发这种小事如此激动。在她看来,长发飘逸,本就是修仙者常态,梳理洁净即可,何至于要剃光?
“宗门弟子,仪容需整洁端庄。断发如光头,不成体统,有碍观瞻,不合规制。”她给出了宗门角度的拒绝理由。
“规制规制!又是规制!”梁俊杰几乎要抓狂,“我只是想让自己舒服一点!这也不行吗?你们连我的头发都要管?!”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又开始急促,那种被全方位掌控的窒息感再次涌来。他原以为种菜是自己争取到的一点自由,没想到连处理自己头上的毛发,都是一种奢望。
雪寂看着他因愤怒和绝望而微微发红的眼眶,以及那消瘦到几乎脱相的脸上浮现出的执拗,最终只是淡淡地重复:“不可。”
说完,她不再理会梁俊杰的抗议,转身欲走。但走到门口,她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传来:
“若觉不适,可用‘清尘咒’洁净发肤,或……我予你篦梳。”
篦梳?
梁俊杰看着雪寂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水镜中自己那头碍眼的长发,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将他淹没。他颓然坐倒在地。
清尘咒能去污,却解不了那生长带来的痒意和累赘感。篦梳?难道要他像个女子一样,每日对镜梳妆,打理这越来越长的头发吗?
他做不到。
他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肩膀微微耸动。消瘦的身体蜷缩在宽大的道袍里,显得更加弱小无助。
这玉女宗,就像一张无形而细密的网,将他从头到脚,从内到外,牢牢束缚。他以为靠种菜找到了一条缝隙,却发现这张网无处不在,连他想要剃掉自己头发的权利,都被无情地剥夺。
头发在一点点变长,痒意如影随形,如同这玉女宗的生活,不致命,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提醒着他——你连自己,都无法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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