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缓缓行驶在破冰船开辟出的、漂浮着碎冰的浑浊水道上,引擎的轰鸣声取代了往日的死寂。脱离了那片危机四伏的江面,暂时摆脱了粮库武装的威胁。
船上大多数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虽然那两把被视为重要依仗的散弹枪被军方以“统一管理危险品”为由收走了,但对方并未进行严格的搜身,这让他们藏在身上的黄金得以保全,这无疑是不幸中的万幸。
陈默和王德海站在运煤船的驾驶台外,看着两岸依旧被冰雪覆盖、但依稀能看到士兵小队活动身影的废墟,心中却是思绪万千。未来的不确定性,远比已知的危险更让人焦虑。
王德海从怀里掏出一包从加油站搜刮来、保存尚好的香烟,抽出两根,递给旁边负责协调他们这艘船转移事宜的那位陆军排长。
“长官,辛苦,抽根烟歇歇。”王德海脸上堆起笑容。
排长看了看那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就着王德海递上的火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脸上露出一丝享受的神色。在这物资匮乏的时候,香烟也是硬通货。
“长官,咱们这是……要去金山?”陈默也凑过来,看似随意地搭话。
“嗯,金山东石塘那边,临海,清理起来方便,现在是我们第三安置区。”排长吐着烟圈说道。
“还是咱们军队厉害啊!”王德海适时地送上奉承,“这鬼天气,要不是你们,我们这些人估计早就冻死饿死了。你们是啥时候开始行动的?”
或许是香烟起了作用,或许是航行无聊,排长的话匣子也打开了:“灾难当天就动了!他娘的,这雪下得邪性,从来没见过的!我们驻地在魔都,苏市这边没有成建制部队,只能先顾着魔都本地。刚开始那叫一个乱,雪太深,车辆基本趴窝,全靠人力。魔都这地方你们也知道,哪有那么多取暖物资?头几天,光是冻死的……唉!”排长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脸上的沉重说明了一切。
“后来呢?”陈默追问。
“后来?后来市政府和咱们师部开了联合会议,当机立断,放弃大部分市区! 集中所有力量,向东南方向的浦东、金山转移!为啥选这儿?就因为临海!”排长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东方,“看见没,大海!无穷无尽!我们把积雪直接往海里推,比在陆地上清理容易多了!而且主要的粮库,原本就有一部分依托海运建在那边,保障起来相对方便。”
他吸了口烟,继续道:“到了那边,我们依托原有的建筑,能改造的改造,加装简易的暖气管道,烧煤供暖。虽然比不上以前有空调,但至少不会冻死人了。就是因为前期集中力量搞转移和基建,人手实在抽不出来,直到现在局面稍微稳定了点,才有余力向苏市这边展开救援。”
陈默和王德海默默地听着,心中恍然。原来如此,难怪之前只有一艘破冰船进行侦查,大规模的救援直到现在才到来。魔都自身也经历了惨痛的损失和艰难的战略转移。
陈默斟酌着词语,旁敲侧击地问道:“排长,那……像我们这样到了安置点,会怎么安排?安全区里面,现在情况怎么样?”
排长看了陈默一眼,似乎看穿了他的担忧,笑了笑,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放心,既然救你们出来,就不会不管。不过,现实情况你们也要有心理准备。”
“首先,住房特别紧张。”排长弹了弹烟灰,“除了对国家有特殊贡献的专家、高级技术人员,或者之前的政府高官能有单独或较好的居住条件外,普通平民,基本都是集体安置。一套以前住一家三口的房子,现在塞进去二三十人是常态,男女分开,大通铺,能有个遮风挡雪的地方就不错了。”
陈默和王德海的心微微沉了下去。
“其次是物资,实行严格的供给制。”排长继续说道,“食物、棉衣、药品,全都按人头分配。一个人一天,大概能领到一斤半的粮食,主要是陈米或者压缩干粮,偶尔会有点储备肉罐头。蔬菜……就别想了,极度紧缺,只有伤员或者特殊人群才能少量配给。”
一天一斤半,仅仅是维持不死,想要吃饱都难,更别提营养了。
“那我们自己带过去的物资呢?”王德海忍不住问道,这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排长指了指船舱:“你们这些物资,按照《紧急状态物资征用法》,私人携带的重要生存物资,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征收和统一分配。当然,也不会全拿走,会根据你们的人数和对安置的贡献(比如你们这船煤就算贡献),允许保留一部分自用,我估计……最多不会超过20%。剩下的,充公,纳入集体供给体系。”
20%!
陈默和王德海的脸色瞬间变得阴郁无比。
他们拼死从加油站运回来的、足以支撑几十人吃上一两年的粮食,还有那些珍贵的罐头、零食,按照这个比例,能留下来的,恐怕只够他们这二十多人吃上不到一个月的!这还不算那些可能会被完全征收的煤炭(虽然煤炭可能算作贡献,但最终能留下多少取暖份额也是未知数)!
这意味着,他们千辛万苦积攒下来的生存资本,在进入安置点后,将瞬间缩水八成!而换来的,只是一个拥挤、物资匮乏、需要严格遵守纪律的集体生活。
看着两人难看的脸色,排长拍了拍陈默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劝慰,也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兄弟,知足吧。能活下来,有个安稳地方,不用天天担心被抢被杀,已经比外面那些……强太多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切为了生存,为了大局。个人那点东西,该舍就得舍。”
道理谁都懂,但真正落到自己头上,那种割肉般的疼痛和强烈的不安全感,依旧难以抑制。
排长抽完烟,转身去忙别的事情了。
陈默和王德海靠在冰冷的船舷上,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隐约可见的海岸线轮廓,心中没有丝毫抵达“安全区”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压力和对未来的深深忧虑。
身上的黄金更加烫人了。这些无法见光的东西,或许将成为他们在那个拥挤、匮乏的安置点里,唯一能够自主掌握的、真正的“硬通货”和底牌。但如何使用,何时使用,成了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
船,在破冰船的引领下,继续向东。希望的彼岸近在眼前,但那似乎并非天堂,而是另一个需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生存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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