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声音仿佛被隔绝在一层厚厚的琉璃之外,唯有自己胸腔里那破风箱般艰难、夹杂着血沫翻滚的“咕噜”声,无比清晰地敲打着鼓膜。
温热的血液,带着生命最后的热度,固执地从左肺的裂口汩汩涌出,先是浸透了内里鬼杀队的制服,然后顽强地渗透出来,玷污了那件父亲所赠的、象征着家族荣耀与纯净的洁白羽织。
羽织上,那用浅蓝色丝线精心绣制的、优雅而繁复的梨花家纹与冰雪纹路,此刻正被刺目的猩红一点点蚕食、覆盖、湮没。
洁白的梨花在血海中沉浮、凋零,如同她正在飞速流逝的生命。每一次微弱到极致的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和破碎的肺叶,带来撕裂灵魂的剧痛。
视野摇晃着,边缘泛起浓重的、吞噬一切的黑晕,唯有天际那轮残缺的月亮,依旧冷漠地投射着清辉,映照着她苍白如纸、沾满血污的脸。
她半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全靠深深插入碎石的“冰痕”支撑,才没有彻底倒下。身体的重量仿佛增加了十倍,每一寸肌肉都在哀嚎,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啸着放弃。
「父亲……」意识模糊中,这个称呼最先浮现。梨花英明倚靠断树、怒目圆睁、胸腔破碎的惨状,无比清晰地灼烧着她的脑海。「女儿……没用……家……仇…未报……」心脏传来比物理创伤更甚的、撕裂般的抽痛。
「炼狱先生……」那如同太阳般炽热的身影随之出现,洪亮的笑声,金色的眼眸,分享番薯饭团时爽朗的笑容……那份曾照亮她阴霾的温暖,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生疼。「对不起……辜负了您的期望……没能成为……像您一样的光……」
「水野先生……悲鸣屿先生……千鸟先生……大家……」岩柱默默递来的甜食,水柱沉稳的指点,鸣柱千鸟切磋时锐利的眼神与金毛挑染……他说那是来自雷元素的肯定。
那些并肩作战的岁月,紫藤花下的闲谈,篝火旁的温暖,如同破碎的琉璃碎片,在她濒死的意识中闪烁着最后的光芒,旋即被无边的黑暗吞没。「我来……陪你们了……」
接踵而至的打击——家族的覆灭,亲友的惨死,还有那些家臣在父亲尸骨未寒时便迫不及待瓜分基业、投靠新主的丑恶嘴脸——如同无数柄钝刀,反复切割着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内心。那种被背叛的冰凉与讽刺,比黑死牟的刀锋更令人窒息。
为什么……
我只是想守护……
为什么都要夺走……
生理上极致的痛苦,与精神上累积到顶点的绝望、委屈、愤怒、不甘……如同积蓄到顶点的火山,终于冲垮了她凭借“穿越者灵魂”、“雪柱职责”和“复仇执念”辛苦构筑的所有堤坝。
泪水,汹涌而出。
不是无声滑落,而是伴随着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混合着不断从口鼻呛出的、带着气泡的温热血液,决堤般奔流。滚烫的泪珠划过冰冷粘腻的脸颊,与血污混合,留下蜿蜒的痕迹。
她哭了。哭得像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孩子。
前世的他,那个名叫“李华”的普通男人,生活的重压,社会的毒打,再苦再累,再大的委屈,他也始终记得“男儿有泪不轻弹”。
将所有的脆弱与泪水死死压在心底,用沉默和坚韧默默承受一切。
今生的梨花雪,在这具十六岁少女的躯壳里,在这生命烛火即将熄灭的瞬间,那些被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情绪,那属于“李华”的隐忍和属于“梨花雪”的悲恸,如同找到了宣泄的缺口,彻底爆发了……
性别、身份,在此刻都失去了意义,她只是一个失去了所有、承受了所有,终于再也无法支撑的……濒死之人。
「原来……哭出来……是这样的……」她模糊地想着,意识向着温暖的黑暗缓缓沉沦。那黑暗诱人而安宁,仿佛能抚平一切伤痛,终结所有苦难。
「就这样吧……」
「太累了……」
「结束……也好……」
支撑着身体的“冰痕”变得无比沉重,手臂剧烈颤抖,指尖即将脱离刀柄。她几乎要顺从那股下沉的力量,倒在这片血泊之中,与废墟、残月一同归于永恒的寂灭。
就在指尖即将滑脱,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刹那——
恍惚间,在那轮残月冰冷的光晕中心,一个熟悉而温暖的身影缓缓凝聚。
他穿着梨花家主的常服,面容是她记忆中父亲梨花英明最意气风发时的模样,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极致温和与怜惜的笑容。身影有些透明,仿佛由月光和她的思念编织而成,虚幻而朦胧,但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睛,却蕴含着沉甸甸的、无声的爱意与力量。
「雪儿……」
一个仿佛直接响在灵魂深处的、温柔而清晰的呼唤。
梨花雪涣散的眼神猛地凝聚了一瞬,死死盯住那月下的虚影。
「父……亲……?」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我的女儿,」父亲的虚影声音慈爱得让她心碎,「你做得很好……比父亲我,勇敢得多,也坚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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