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晨曦微露,安平县衙前的广场已不复往日的清静,一派人声鼎沸的景象。
十几张长桌一字排开,桌案上堆满了空白册页、笔墨砚台,每张桌后都坐着两名神情肃穆的书吏。桌前早已排起了蜿蜒的长队,男女老少摩肩接踵,衣衫褴褛的流民与衣着体面的农户混杂其间,人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忐忑,又藏着些许期待——这是安平县有史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户籍清查登记,不仅要核验在册百姓的信息,更要彻底清查隐户、流民,以及从狼牙寨匪巢中解救的无籍百姓。
萧辰站在二堂的廊下,目光沉静地望着前院的热闹景象。苏文渊手持一份墨迹未干的《云州户籍清查章程》,立在他身侧;楚瑶左臂仍吊在胸前,绷带未拆,却依旧身姿挺拔地守在另一侧,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人群,警惕地捕捉着任何异常。
“殿下推行户籍清查之法,实乃一举多得的良策。”苏文渊轻轻抚着胡须,沉声分析,“一来可摸清云州真实的人口底数,为后续施政奠定基础;二来能妥善安置流民与获救百姓,稳定民心;三来可厘清田产归属,为日后征税、征兵、派役提供依据。只是……此法触动的利益太多,推行起来,阻力必然不小。”
“阻力来源,无非三处。”苏文渊伸出三根手指,逐一点明,“其一,地方大户。这些人家族盘踞云州多年,为逃避赋税徭役,历来有隐瞒田产、荫庇佃户的陋习。一旦户籍与田产彻底清查清楚,他们藏匿的隐户、隐田都会暴露,利益受损最大。”
“其二,各县胥吏。这些人常年把持地方民政,与大户相互勾结,靠着虚报户口、篡改田册从中渔利。户籍一清,他们的财路便会彻底断绝,自然不会甘心。”
“其三,”苏文渊压低声音,语气凝重,“部分地方官员。云州这些年上报朝廷的户口、田亩数量,与实际情况相差甚远。若是真的清查清楚,以往的欺瞒之罪便会败露,他们必然会全力阻挠。”
萧辰缓缓点头,眼神锐利如刀:“所以,此次清查户籍,看似是民政事务,实则是肃清吏治、打击地方豪强的突破口。不把这些毒瘤挖出来,云州永无安宁之日。”
“殿下所言极是。”苏文渊附和道,“下官已按殿下吩咐,从各县抽调了三十名年轻书吏,皆是家境清白、尚无派系根基之人,可保登记公正。又从卫所调了五十名军士维持现场秩序。只是昨日周安暗中禀报,卫所军士中,已有人事先向地方大户传递消息,意图阻挠登记。”
萧辰的眼神骤然变冷:“查到是谁泄露消息了吗?”
“尚未抓到确凿证据。”苏文渊摇头,“但可以肯定,卫所内部仍有陈炳坤的余党,或是与地方势力勾结之人,他们绝不愿看到户籍登记顺利推进。”
就在此时,楚瑶忽然侧身靠近,低声道:“殿下,留意排队的人群,混入了几张可疑面孔。”
萧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排队的百姓中,有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看似是等待登记的流民,眼神却格外飘忽,不似普通百姓那般专注于登记事宜,反而频频扫视周围的书吏与维持秩序的卫所军士,神色间满是警惕与窥探。
“记下他们的位置,暂时不必惊动。”萧辰不动声色地吩咐,“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话音刚落,前院的登记队伍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百姓的惊呼与推搡声。
只见一个身着锦袍、体态发福的中年人,带着四五个凶神恶煞的家丁,蛮横地推开排队的百姓,径直冲到最前头的登记桌旁。负责登记的书吏刚要开口询问,那胖子便率先扯开嗓子嚷嚷起来:“吵什么吵!我是城西赵家的赵德财!我们赵家三百亩田、五十口人,早就登记在册,难道还要跟这些泥腿子一起排队?赶紧让你们管事的出来!”
一名卫所军士上前阻拦,却被赵家的家丁一把推开。更让萧辰皱眉的是,那几名卫所军士上前阻拦时,动作明显迟疑,眼神闪烁,其中两人与赵家家丁对视时,还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此人便是赵德财,安平县数一数二的富户,与被关押的李县丞是姻亲。”苏文渊在一旁低声介绍,“他家实际掌控的田产远不止三百亩,暗中荫庇的隐户至少有上百人,是此次户籍清查的重点目标之一。”
萧辰不再观望,迈步走下台阶,楚瑶紧随其后,右手已悄然按在腰间的短刀上,神色戒备。
赵德财仍在高声叫嚷,见到苏文渊走过来,气焰稍稍收敛了些,拱了拱手道:“苏大人!您来得正好!您给评评理,我赵家世代居住安平,历来奉公守法,按时纳粮,如今却要和这些流民、佃户一起排队登记,这成何体统?”
苏文渊正要开口,萧辰已走上前来,淡淡开口:“赵员外觉得,排队登记是委屈了?”
赵德财这才注意到萧辰,见他身着玄色锦袍,气度不凡,却不认识,语气稍缓地问道:“这位大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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