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十,寅时三刻。
安平县外的剿匪营还沉在黎明前的沉睡中,唯有巡夜士卒沉稳的脚步声,与远处山林传来的山风呜咽,勉强划破死寂。然而,在营地西南角一处被密林半掩、更显隐秘的山坳里,却是灯火通明,热火朝天,与营中其他区域的静谧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是临时设立的“前哨匠作营”,由王府匠作营的核心匠户牵头,搭配部分招募的安平县本地巧匠组建而成,直接受沈凝华管辖,专为本夜袭行动赶制特制器械。选址既隐蔽又背风,外围有龙牙军锐士日夜轮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严禁任何无关人员靠近,透着不容侵犯的肃杀。
山坳空地上,十数个临时搭建的草棚下,炉火熊熊燃烧,映红了半边天;铁砧被重锤敲击的“叮当”声此起彼伏,清脆刺耳;木工打磨木材的“沙沙”声、编织藤绳的“簌簌”声交织其间,木屑与火星在灯光下纷飞。空气中混杂着煤炭燃烧的烟火气、熔融金属的灼热气息、新伐木材的清香、桐油的厚重味与皮革的腥气,多种味道交织成一股刺鼻却又让人安心的复杂气息——那是备战的味道,是即将直面险境的底气。
楚瑶一身利落的深灰色劲装,外罩一件耐磨挡灰的皮质围裙,长发简单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沾着些许炭黑的脸颊上,更显干练。她正站在最大的那座草棚下,眉头微蹙,目光锐利如刀,仔细审视着面前刚组装成型的半成品——这便是夜袭计划的关键核心之一:特制简易云梯。
云梯主体已然成型,与军中常见的那种笨重、需十数人扛抬的攻城长梯截然不同,眼前这架梯子透着股“单薄”又“古怪”的劲儿,却藏着巧夺天工的玄机。它被拆分为三段,每段长约一丈五,梯身并非整根圆木,而是以两根小腿粗细的硬柞木为主梁,并行排布;主梁之间,用坚韧的老山藤与浸过桐油的牛皮绳交错编织成踏脚横档,连接点处再用加固铁扣与麻绳缠紧,整体透着一种兼具韧性与轻巧的质感,单手便能轻易提起。
更奇特的是它的顶端设计与连接结构。顶端并非平头,而是装有一个可灵活开合的精钢“三爪锚钩”,锚钩末端尖锐带倒刺,此刻正死死抓着一块模拟寨墙的粗糙木板,试拉之下纹丝不动,抓力惊人。三段梯身之间,采用了精巧的活页与插销连接,可快速折叠收纳,折叠后每段仅一人长短,便于军士背负攀爬;连接处的插销经过特殊打磨与润滑,拉开时悄无声息,完全不会暴露行踪。
“鲁管事。”楚瑶伸手指向云梯中段一处踏脚横档,指尖轻轻按压,“这里的藤绳编织,能否再加密三分?方才负重测试时,我踩着此处,感觉有轻微下陷。”为了确保器械万无一失,她方才亲自穿戴全套装备,模拟攀爬场景做了承重测试,对每个细节都力求极致完美,半点不敢马虎。
负责云梯制作的鲁管事,正是此前在王府匠作营向萧辰汇报工作的老匠户。他此刻满眼血丝,显然是连日熬夜赶工,却依旧精神亢奋,眼中闪着专注的光。听闻楚瑶提醒,他立刻凑上前,借着灯火仔细查看,又伸手用力拽了拽那处藤绳,随即点头道:“楚将军眼力毒辣!此处老朽用的是三年生老山藤,韧度足够,但编法确实可再紧实些。只是这般调整后,梯子整体重量会增加三四斤……”
“无妨。”楚瑶果断打断,语气坚定,“多三四斤重量,换得足够可靠的承重,值得!务必确保每一处踏脚横档,都能承受至少两名全副武装军士同时踩踏,不变形、不松动,更不能发出半点异响——这是关乎弟兄们性命的大事,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是!老朽这就调整!”鲁管事不敢耽搁,立刻叫来两个手艺精湛的徒弟,指着那处横档低声吩咐起来,师徒几人当即拿出工具,小心翼翼地拆解、重新编织,动作娴熟又细致。
楚瑶又走到旁边的工作台前,台上摊着几张炭笔绘制的详细草图,正是她与鲁管事反复推敲修改后定下的云梯最终设计图。图上不仅精准标注了各部件的尺寸、选材、连接方式,还用红笔圈出了多个关键测试点:锚钩的抓力极限、折叠机构的顺畅度与静音效果、各段连接处的抗扭强度、整体在湿滑或倾斜崖壁上的稳定性……每一处标注都清晰详尽,透着楚瑶的严谨细致。
“火油罐的进度如何?”楚瑶转身看向另一边,沈凝华正站在一排陶罐前,指导匠户检查罐体密封情况,她便走上前询问。
沈凝华拿起一个已制作完成的陶罐,递到楚瑶面前。这罐子比拳头略大,呈水滴状,肚大口小,罐口用浸满火油的软木塞紧紧塞住,外面裹着一层防水油纸,再用细绳仔细扎牢,密封性极佳;罐身两侧各有一个小巧的耳扣,可穿绳悬挂在腰间,也便于投掷时抓握。工作台旁,还整齐摆放着一些更小的防水皮囊,里面装着引火绒与特制火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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