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九,戌时。
安平县城外五里,一处背风的山坳里,临时搭建起一片规整的简易营寨。篝火被严格管控在寥寥几处土坑中,坑口覆盖着厚重毡布遮挡火光,仅漏出些许暗红暖意;营中其余区域,全靠昏暗的气死风灯与稀薄的星月微光照明。巡夜士兵的脚步声沉稳有序,甲叶摩擦的轻响、压低的口令声清晰可闻,处处透着严阵以待的肃杀之气——这里正是苏文渊率领的剿匪营主力驻地。
中军大帐内,气氛却比帐外料峭的春寒更显凝重压抑。数盏油灯跳跃的火苗,将帐内众人的身影投射在粗糙的帐壁上,晃动如鬼魅,更添几分沉郁。
苏文渊一身玄色戎装,外罩暗纹披风,端坐主位,眉头紧锁如川,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案,目光沉沉地落在帐中临时摆放的沙盘上。下首左侧,是刚从黑风峪侦查归来的楚瑶,她脸上犹带风霜与疲惫,发丝沾着尘土,眼底布满红血丝,却依旧腰杆挺直,目光锐利;身旁立着的老猎户王铁山,虽面露局促,却难掩眼中的愤恨与坚毅。右侧依次坐着边军副将孙猛——一身铠甲锃亮,神色却带着几分不耐与审视,州衙刘书办——身着青色官袍,手足无措地搓着双手,满眼忧色,以及代表王府协调后勤的沈凝华——一袭素色劲装,身姿优雅,神情沉静,正静静观察着帐内局势。
帐中地面上,铺着一块巨大的粗布,上面用木块、石子与陶土粗略堆砌出黑风峪、狼牙山的地形轮廓,山腰处摆放着一个简陋的木质模型,代表着狼牙寨——这是根据楚瑶带回的情报,由赵启等人连夜赶制的沙盘,虽略显粗糙,却已能清晰呈现核心地貌。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聚焦在楚瑶身上,带着期盼与忐忑——她带回的情报,将直接决定此次剿匪行动的成败。
楚瑶没有丝毫拖沓,起身走到沙盘前,随手拿起一根细木杆,指尖因连日攀爬磨出的厚茧,握住木杆时微微泛白。她指向代表狼牙山的木块,声音因连续跋涉与紧张略显沙哑,却字字清晰,穿透力十足:
“苏大人,诸位同僚。狼牙寨之地形,远比我们预想的更为险恶,堪称天险。”木杆沿着山体轮廓缓缓划过,勾勒出陡峭的山势,“此寨背靠狼牙山主峰绝壁,高逾百丈,岩壁光滑陡峭,猿猴难攀;左右两侧皆是深涧,宽达数丈,水流湍急,深不见底,且无桥可渡。整个寨子唯一的出入口,便是正面一条蜿蜒山道——此路宽处不及一丈,窄处仅容双马并行,途中至少有三处天然隘口,匪徒只需稍加人工设障,便能形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她将木杆重重戳在代表寨子的木质模型上,语气凝重:“寨墙以巨木与山石混合垒筑,依山势起伏而建,高约两丈,墙体厚实坚固,普通箭矢难以穿透。墙头设有望楼五座,分布均匀,可俯瞰山下数里范围的动静;墙外挖掘有宽约三尺的壕沟,沟内插满削尖的木刺,形成第一道防御屏障;寨门为包铁木门,厚重异常,门后大概率顶有粗壮木柱,防御极为严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寨内面积颇广,大致分为前寨与后寨两区。前寨地势更高,视野开阔,应是匪首居所、聚义厅及精锐匪众的驻扎地;后寨地势低洼,多为普通匪众的窝棚、粮草仓库与马厩。根据侦查情况初步估算,寨中常驻匪徒不少于三百人,且必有战马数十匹,机动性不弱。”
帐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三百悍匪据守如此天险,强攻的难度与代价可想而知,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孙猛脸色骤然阴沉,他带来的五百边军虽是精锐,但要攻克这样的险寨,没有数倍兵力、充足的攻城器械和长期围困的准备,根本无从谈起——而这些,边军全都不具备。刘书办更是脸色发白,嘴唇翕动,似是想开口,却又不敢贸然打断。
苏文渊面色依旧沉静,指尖却已不自觉地握紧了座椅扶手,指节泛白:“如此说来,正面强攻绝不可行。楚将军,你深入侦查,是否发现了山寨的破绽?”
“是,大人。”楚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木杆转向寨子右侧,指向沙盘上代表山涧的凹陷处,“破绽有二。其一,水源。山寨地势险峻,人畜饮水不可或缺。在寨墙与右侧山涧之间,隐藏着一条狭窄小径,直通涧底一处常年不涸的泉眼——这是山寨的命脉所在,必有守卫,但因路径狭窄,无法容纳大队人马布防,防御相对薄弱。”
她随即转动木杆,指向寨子后方靠近主峰绝壁的方向:“其二,后山。因背靠百丈绝壁,匪徒认定此处绝无通路,对后山的防御最为松懈。后寨墙外,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原始老林,腐叶堆积数尺,无路可通,且林木茂密,极易隐蔽;对应的后寨墙,也比前寨墙低矮简陋,仅有一人多高。更关键的是,”她侧过身,示意了一下身旁的王铁山,“在王老伯的指引下,我们找到了一条近乎垂直的隐秘崖壁路径,可直达后山老林边缘。此路极为险峻,常人绝难发现,更难以攀爬,匪徒对此毫无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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