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天光初绽,晨雾未散。
城西棚户区却已不复往日死水般的沉寂。一种惶恐不安的气息在低矮窝棚间无声蔓延,如瘟疫般扩散。昨夜不知从何处兴起的流言,如毒藤般缠绕在每个棚户心头 ——“官府要抓壮丁充边了!”“说是清理,实则拆屋赶人,腾地给官老爷的亲戚盖别院!”“听说还要查前朝余孽,没有路引户籍的,一律抓去挖矿!”
流言在黑暗中发酵,将本就紧绷的神经骤然崩断。当第一缕天光映亮那些惊恐的眼眸时,聚集在巷口的已非往日出工讨生活的麻木身影,而是一群眼中燃烧着不安、愤怒与绝望火焰的困兽。
李贽派来的 “整顿” 队伍,恰在这压抑到极致的氛围中,开进了棚户区。
带队的是王猛旧部一名姓胡的校尉,得了李贽密令,带着三百兵卒,杀气腾腾。他们非普通衙役,而是全副武装的边军,刀枪闪亮,眼神冷厉,透着军人独有的蛮横。
“奉州牧大人令,整治棚户,清理隐患!所有人等,立刻出屋,接受查验!胆敢抗命,以匪论处!” 胡校尉骑在马上,声如洪钟。
兵卒们如狼似虎般散开,开始粗暴地拍打窝棚门板,呵斥着里面的人出来。有动作稍慢的,直接被枪杆捣出,摔在地上。
哭喊声、咒骂声、孩童的啼哭声骤然而起。
人群中,两个毫不起眼的汉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 正是夜枭安排在此的 “眼睛”。其中一人猛地将手中石块砸向旁边拉扯老妇人的兵卒后背!
“官差打人啦!要杀人啦!” 另一人同时扯开嗓子嘶喊!
此如点燃火药桶!
恐惧瞬间转化为狂暴的愤怒!
“跟他们拼了!横竖是死!”“拆了老子的窝,老子让你们也住不成!”“冲啊!”
人群如决堤洪水,轰然发难!捡起地上的石块、木棍、一切能抓到手的东西,红着眼冲向兵卒!他们人数远超守军,又熟稔地形,更被绝望激发出凶性,一时间竟将训练有素的兵卒冲得阵脚微乱!
“反了!反了!” 胡校尉惊怒交加,拔刀厉喝,“结阵!镇压!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兵卒们回过神来,开始结阵反击。刀枪无情,转瞬便有数名冲在最前的棚户血溅当场!惨叫声更刺激得人群愈发疯狂!
混乱,彻底的混乱!棍棒与刀枪碰撞,怒吼与惨叫交织,棚户区化作血腥的斗兽场!
“眼睛” 中的一人,趁机猫腰钻进窄巷,对着缩在墙角、魂飞魄散的孙老拐低喝:“老拐!往东头跑!去‘陈记米铺’后面躲着!快!”
孙老拐如抓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沿小巷向东头窜去。另一名 “眼睛” 则混在人群中,有意无意地将混乱向通往 “陈记米铺” 的主巷方向引导。
陈记米铺,正是沈凝华名单上与李贽勾结、囤积居奇、盘剥百姓最烈的商户之一。其掌柜是李贽小妾的兄长,平日里趾高气昂,棚户区百姓对其恨之入骨。
当部分杀红了眼的棚户被暗中引导,望见那高墙大院、囤粮满仓的米铺时,积年累月的怨恨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砸了这黑心米铺!”“抢粮!反正没活路了!”
人群如洪流般冲向米铺!铺子的伙计和护院试图阻拦,转瞬便被淹没。米铺大门被撞开,白花花的大米被疯抢,更多的则被愤怒地抛洒、践踏!
胡校尉见状,头皮发麻!他深知陈记米铺的背景!若让暴民真毁了米铺,李贽怪罪下来,他担待不起!
“分兵!拦住他们!护住米铺!” 他嘶声下令,自己一马当先,带着一队精锐驰援米铺方向。
这一分兵,本就因混乱松散的军阵顿时露出更大破绽。棚户区其他方向的压力骤减,更多人开始四散奔逃,或趁机向其他平日欺压他们的店铺、赌坊发泄怒火。
整个城西,乱成一锅粥!
州府衙门内,李贽正听取 “整顿” 行动的开局回报,心中盘算着能否借此发现蛛丝马迹,或至少震慑暗处的对手。
突然,一名浑身血迹、盔甲歪斜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冲进大堂,扑倒在地:“大人!不好了!棚户区暴民作乱!冲击军阵!胡校尉分兵驰援,死伤惨重!暴民正冲击陈记米铺!城西全域已乱!”
“什么?!” 李贽猛地站起,眼前发黑,险些栽倒。他预想过或有反抗,却绝未料到会演变为波及城西全域的民乱!更未想到会直接冲击陈记米铺!
那可是他的钱袋子之一!更关键的是,民乱一旦蔓延,传入朝廷耳中,他 “治理无方、激民作乱” 的罪名便坐实了!尤其在这账册悬而未决的敏感时刻!
“废物!胡校尉是干什么吃的!三百精兵,竟镇压不了一群泥腿子?!” 李贽暴怒,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乱跳。
“大人!暴民人数众多,且悍不畏死,似有预谋……” 传令兵颤声道。
有预谋?李贽心头猛地一跳!难道是那个 “第三方” 在背后煽动?利用棚户区的混乱反击他的试探?或是…… 萧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