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山县与邻县交界的官道旁,那片开阔地上,淮阳郡主的营地灯火通明。最中央那座宽大华丽的锦缎营帐内,熏香袅袅。淮阳郡主侧卧在一张铺着厚厚雪白狐裘的胡床上,身姿慵懒曼妙。她身着一袭薄如蝉翼的淡粉色纱衣,更衬得肌肤胜雪。几名侍女动作轻柔地为她揉捏着小腿,或打着羽扇。
帐帘无声掀起,内侍洪公公躬身走了进来,脚步轻得像猫。他行至胡床前数步,深深一揖:“主子,净室已备好,温汤香露齐备,您看是此刻移驾,还是稍待片刻?”
淮阳郡主并未立刻回答。她伸出纤纤玉手,从身旁矮几上拿起一面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黄铜菱花镜,对着镜面细细端详。镜中映出一张堪称绝色的面庞,眉眼精致如画,琼鼻樱唇,皮肤紧致细腻,在柔和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全然看不出真实年纪。她伸出指尖,轻轻抚过自己光洁无瑕的下颌,眼神专注得近乎贪婪。
“都打听清楚了?”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目光却并未离开镜中的自己。
洪公公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声音平稳恭敬:“回主子,查实了。秦大勇等八人,确是被桐山县令亲自下令擒拿,现下就关在桐山县大牢里。至于那位县令……”他微微一顿,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郡主的神色,“……主子您还认得。”
“哦?”淮阳郡主抚弄镜面的手指一顿,终于将目光从镜子上移开,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好奇,落在洪公公身上,“这穷乡僻壤的,竟还有本郡主识得的人物?是谁?”
“是鲁国公府上的小公子,胡俊。”洪公公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
“胡俊?!”淮阳郡主握着铜镜的手微微一紧,脸上慵懒的神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愕,“他?那个……那个因为那件事,听说人已经废了,整日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的胡家小孙子?”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怎么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县令来了?”
洪公公脸上堆起笑容,带着点“世事难料”的感慨:“回主子,据底下人探得的确切消息,胡家小公子初来桐山时,确实如传言那般消沉颓废,不理政务。但怪就怪在,大约从一年多前开始,此人竟似脱胎换骨一般!不仅精神焕发,更是励精图治,将这桐山县治理得颇有章法,接连破了几桩棘手的大案,深得此地百姓拥戴。秦大勇他们……便是撞上了微服巡视秋收的胡小公子,言语冲撞在先,又被当地的乡勇以奇法擒拿,这才落得如此下场。”他语速平稳,将胡俊这一年多来的作为,包括破了无头杀人案,定制卫生条例,鼓励农商、盐商被杀案,智斗无良富户,……以及如何智擒秦大勇等事,简明扼要却又不失重点地叙述了一遍。
帐内一时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
淮阳郡主斜倚在胡床上,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一缕垂下的青丝,眼神却已飘远。洪公公的讲述在她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胡俊?那个曾经在京城里,以耿直近乎迂腐、满脑子圣贤书、浑身书卷气的鲁国公小孙子?那个因为替师长鸣不平,结果牵连师长好友惨死、自己信念崩塌、变得如同活死人一般的胡俊?
她深知那件事的打击有多沉重。换作常人,经历那样的背叛与毁灭,要么疯癫,要么自戕,绝难再站起来。可这个胡俊……他竟然走出来了?不仅走了出来,还在这偏远小县,活脱脱变了一个人!褪去了书生的呆气,变得精明务实,沉稳老练,甚至……还学会了用些“上不得台面”的乡勇手段?行事圆滑中带着强硬,颇有其父……不,甚至比其父当年更多了几分隐忍后的城府。
这变化,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洪公公叙述完毕,见郡主陷入沉思,便垂手侍立一旁,不再言语。
过了好半晌,淮阳郡主才从思绪中抽离,重新聚焦的目光落在洪公公身上,带着些许疲惫和烦躁:“罢了,那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既然落到了胡俊手里,就让他们在牢里多‘清醒’几日吧。本郡主眼下没工夫理会这些。”她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冷硬而急切,“公主墓里的那些陪葬品,可有确切消息了?”
洪公公微微摇头:“回主子,东西的下落……尚无明确线索。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批货是在桐山县境内被劫走的。山鹰堂和三眼楼对此事讳莫如深,三缄其口。唯一的活口,山鹰堂的主事董青,重伤逃回船上,也只撑了几个时辰便咽了气,没留下只言片语。”他抬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郡主的脸色,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试探,“奴才……有个大胆的猜测,此事……恐怕与胡家小公子脱不了干系。”
“哦?”淮阳郡主秀眉一挑,眼神含冷意,“怎么说?”她身体微微前倾,显然对这个推断极为重视。
洪公公上前一步,几乎凑到胡床边,确保声音只有郡主一人能听清:“主子容禀。三眼楼之前派来桐山探查公主墓的那支精锐小队,正是被胡小公子设计逼出藏身地,最终被府衙捕快围剿殆尽的。那位负责押运陪葬品的七楼主丁辉,性情睚眦必报,凶戾异常。他既在桐山折了手下,又不知此地的县令就是鲁国公府的胡俊,按常理,绝不可能咽下这口气,必定会伺机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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