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多,最后一个客人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我们“砰”地一声关上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像泄了气的皮球。
铁棚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录音机还在小声地放着歌,电池快耗尽了,邓丽君的声音有些慢,有些飘。
金秀“嗖”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铁盒,那可是我们的“小金库”。
她把里面的钱“哗啦”一下倒出来——有纸票,也有硬币,在桌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我们开始数。
一块、两块、五块……手指上沾满了发茬和灰尘,但数钱的动作却像在数星星一样虔诚。
“一共……五十六块!”金秀抬起头,眼睛像星星一样亮晶晶的。
一天。
五十六块。
我们像孩子一样平分了这笔钱,每人二十八元。
我把皱巴巴的纸币和硬币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金属的凉意和纸张的质感,心里美滋滋的。
“明天,”金秀说,“我们得早点来。”
今天有几个客人说早上方便。”
“嗯。”
我点头,“洗发膏得再买一瓶。的多备一瓶。”
“还有,明天得买个钟表挂墙上,看时间。”
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明天的安排,像两个真正的合伙人在开小会。
傍晚,我推着自行车回家。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白裙子在暮色里泛着柔和的光。
裙摆上的泥点已经干了,拍一拍,扬起细小的灰尘。
院子里,妈妈正在做饭。
炊烟从厨房窗户飘出来,混着炒菜的香气。
“回来啦?”
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怎么样?”
我把那一沓零钱掏出来,放在屋子里的桌子上:“妈,这是今天赚的。”
妈妈擦了擦手,走过来看了看,笑了:“不少呢。”
“嗯。”
我也笑,“妈,我先把裙子换下来洗洗,沾了好多灰。”
“去吧。”
我进屋,小心地脱下白裙子。
对着光看,领口、袖口、裙摆,都有深深浅浅的污渍。
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可惜——这些痕迹,是第一天真实活过的证明。
我把裙子泡进盆里,倒了洗衣粉,看着清水慢慢变成灰色。
屋里,弟弟刚放学回来,书包往桌上一扔,就凑过去看那些钱:“姐,这是你一天赚的?”
“嗯。”
“真多。”
他眼睛睁得圆圆的。
“所以你要好好学习。”我搓着裙子,泡沫堆起来,“姐以后赚钱供你读书,你要考出去,见更大的世面。”
弟弟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晚饭时,爸爸也问了几句开业的情况。
我说还好,第一天有二十多块钱。
爸爸“唔”了一声,往我碗里夹了块肉:“慢慢来。”
晚上,我把洗好的白裙子晾在院子里。
月色很好,裙子湿漉漉地挂着,水珠一滴一滴落下来,在水泥地上洇开一个个深色的圆。
明天它干了,还会是白色的。
虽然可能洗不掉所有的污渍,但没关系。
我站在院子里看了很久,直到妈妈喊我进屋。
明天还要早起。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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