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我也被禁止出门,怕受了风。
村里的赤脚医生开的药汤又苦又涩,效果却迟迟不来。
为了哄我,奶奶翻出碎布头,就着昏黄的灯光,一针一线地给我缝了一个布娃娃。
她用黑色的毛线,给娃娃缝上了长长的、密密的头发,又用红色的花布,给它做了一件小巧的袄子。
那娃娃并不精美,却是我那段灰色时光里最亮眼的色彩。
我抱着它,用笨拙的小手不停地给它编辫子,拆开,再编上,反反复复中,日子仿佛也随着这单调的动作,一点点往前挪动着。
咳嗽,就在这无尽的编织与奶奶的怀抱里,一天天慢慢止息了。
奶奶却在这二十几天里,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后来提起,都说她瘦了十几斤。
漫长的冬天终究过去了,当院里的杏树冒出第一个花苞时,家里的好消息如同春风般吹了进来。
小姑的工作,终于落实了——她成了呼铁分局的一名列车员。
在那个年代,高中生已然算是高学历,足以谋得一份令人羡慕的“铁饭碗”。
小姑风风火火地投入了新的生活,跑三天休三天,跑太原段。
小姑的口头禅是跑山西好呀!保不齐哪天可以回祖籍找到我们的本家!
只要一休息,她必定往家跑。
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后,她给我买了一件让我在村里孩子们中间“一战成名”的礼物——一条漂亮的、带着花边的连衣裙。
那时的农村孩子,大多还穿着粗布衣裤,裙子对于他们而言,几乎是画报上的东西。
而我,就这样拥有了。
我穿着那条裙子,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转圈,感觉自己像童话里的公主。
三叔上了高中,学业繁重,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爷爷依旧是上五天班,休息五天。
于是,我顺理成章地成了奶奶形影不离的“小跟屁虫”。
春天,院里的小园子被奶奶打理得生机勃勃,种满了各式瓜果蔬菜。
几棵老杏树花开如雪,而后悄悄孕育着青涩的果子。
奶奶照例养了一头猪,妈妈又买了几只羊,院子里还跑着一群咯咯叫的母鸡。
而“天天捡鸡蛋”这个充满惊喜的任务,成了我的专属乐趣。
我提着小篮子,在每个草窝里翻找温热的鸡蛋,像是在进行一场每日不变的寻宝游戏。
爸爸还是一如既往,几个月才回来一次,停留短暂。
但他每次归来,都不会忘记他的承诺,总会给我带来礼物——或许是扎头发的红头绳,或许是亮晶晶的花发卡,又或许,是一条由三排彩色塑料珠子串成的、在我眼中无比华美的“项链”。
这些小小的物件,是他沉默的父爱最直观的表达,也成了我童年里一次次闪亮的期待。
我和弟弟,就在这充满药材苦涩与娃娃陪伴的冬天过去后。
在奶奶无微不至的守护、小姑从外面世界带回的新奇、以及父亲偶尔带回的惊喜中,一天天地,长大了。
奶奶的爱,是那段时间里最恒定的背景色,浓稠、温暖,弥补了所有细微的失落,让我在并不自知身世的情况下,依然拥有了一个被爱包裹的、完整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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