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武汉空战纪念馆的档案查阅室。阳光斜斜地透过百叶窗,在长桌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光带。陈砚和李敏面对面坐着,中间铺开着一叠整理好的资料、复印件和打印出来的照片。那支黄铜军号静静地躺在软垫上,光泽温润,仿佛沉淀了所有时光的重量。
他们已经工作了三个小时。李敏将伊万飞行日志中的关键页面高清扫描并彩色打印出来,与陈砚带来的其他战士资料放在一起。陈砚则伏案书写,将这段时间追寻军号来历的过程、与六位跨越时空的战士相遇的故事,以及军号本身所承载的象征意义,梳理成一篇连贯的文字。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偶尔停顿,是他在斟酌某个词语的分量。
桌边,六张照片被精心排列:王铁山在青龙山雪地中模糊而坚毅的侧影;赵德胜手持缺口大刀、立于外滩时凝望远方的背影;赵振国与林岚在台儿庄纪念馆战旗前的合影;陈铭在野人山丛林路上捧着日记本的黑白影像翻拍;以及伊万·彼得罗夫那张着名的、站在伊16战机旁笑容灿烂的照片。这些来自不同战线、不同身份、甚至不同国度的面容,此刻因一把军号而产生了奇妙的联结,形成了一条清晰可辨的“反法西斯英雄链条”。
“这样排列,视觉上很有冲击力。”李敏轻声说,她小心地将照片用角贴固定在展板草图上,“从东北雪原到淞沪血墙,从徐州战壕到滇缅丛林,再到武汉的天空……最后汇聚于这把军号。它像一根红线,穿起了散落在历史尘埃里的珍珠。”
陈砚点头,他刚刚写完最后一段:“……因此,这不再仅仅是一件中国抗日战争的文物,更是一件见证了国际反法西斯统一战线、见证了人类在至暗时刻仍能守望相助、并肩作战的珍贵物证。它属于所有为反抗侵略、扞卫和平而献出青春与生命的人们。”
就在这时,查阅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位纪念馆工作人员探头进来:“李研究员,有位参观者看到预告展板,对这把军号特别感兴趣,想和资料整理者交流一下。是一位国际学生。”
李敏看向陈砚,陈砚想了想,放下笔:“请他进来吧。”
片刻后,一个身材高大、浅金头发、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有些拘谨地走了进来。他戴着眼镜,背着一个帆布包,胸前挂着参观证。他的中文带着口音,但很清晰。
“你们好,打扰了。我叫安德烈,来自莫斯科大学,在武汉大学做交换生。”他自我介绍道,目光很快被桌上那排列整齐的照片和中央的军号吸引,“我在展厅看到预告,说即将增设一个关于‘跨国情谊与共同记忆’的新展项,核心是一件连接了多位中苏英雄的军号。我……我没想到能遇到正在准备它的老师。”
他的视线落在伊万的照片上,停顿了,喉结微微滚动。“彼得罗夫……伊万·彼得罗夫。我来中国前,只在家族的老相册里见过一张类似的、很模糊的照片。我祖父的堂兄,据说曾在中国战斗过,但具体细节家族里知道的人很少,记录也零散。直到今天,在这里,我才第一次如此完整地看到他的故事,看到他的飞行服,看到他的日志……”安德烈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指向那排列的照片,“而更让我震撼的是,这把军号,它竟然连接了这么多英雄。从中国东北开始,历经那么多惨烈的战场,最后到了伊万手中……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抬起头,看向陈砚和李敏,眼神里充满了激动与一种找到归属感的明亮:“这不仅仅是一件中国的文物,也不是一件简单的苏联援华纪念品。我觉得……它像一座桥。一座连接了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但为了同一个正义事业而奋斗的英雄们的桥。它见证了全人类反法西斯战争的艰苦和辉煌,也凝聚着所有向往和平的人们共同的渴望。它是……世界和平的象征。”
陈砚静静地听着这位俄罗斯年轻人的话,心中涌起一阵温暖的共鸣。他示意安德烈坐下,将那份刚刚写好的文字草稿轻轻推到他面前。
“你说得很对,安德烈。”陈砚的声音平和而坚定,“这把军号,确实早已超越了国界。它最初属于一位名叫王铁山的中国战士,在1931年东北沦陷的雪夜里,他用生命守护了它,刻下了‘守土’的誓言。然后,它流转到淞沪战场一位叫赵德胜的广东战士手中,他的大刀在蕴藻浜砍出了二十七道缺口。在徐州,它联系了一位西北军军官和一位新四军卫生员。在滇缅的野人山,它陪伴一位远征军卫生兵走出了死亡丛林。最后,在武汉的天空下,它被一位中国军官赠予了你的同胞伊万·彼得罗夫,成为他珍视的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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