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道越走越窄,空气越来越稠,仿佛整个山体都在挤压呼吸。王铁柱跟在老妪身后三尺处,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混合了草药、陈血与某种腐败甜腻的古怪气味。她佝偻的背影在幽蓝的磷火下摇晃,像一株在山风中挣扎的枯树。
“小子,你知道我们黑木部为何能在这深山里屹立三百年不倒吗?”老妪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岩石,在狭长的石道里回荡。
王铁柱不答,目光扫过两侧石壁。壁上并非天然岩层,而是密密麻麻的虫蛀孔洞,每个孔洞深处都有微光闪烁,那是蛊虫的眼。他能感觉到无数道冰冷、饥渴的视线粘在皮肤上,如针尖轻刺。
“因为我们掌握着天地间最古老的力量之一。”老妪停下脚步,拐杖重重顿地,“蛊,并非你们汉人所想的那般下作。它曾是上古先民沟通天地、祭祀神灵的媒介。只是后来的人……配不上它的力量罢了。”
她转身,那双几乎被皱纹吞噬的眼睛死死盯住王铁柱:“而你,身怀正宗符箓传承,体内灵气虽被封禁却仍未溃散——你是三百年来最合适的容器。”
王铁柱迎上她的目光:“容器?”
“蛊皇需要一具能承载它意识分身的躯体。”老妪咧嘴笑了,露出稀疏的黑牙,“普通的族人会被瞬间撑爆,修为高深的修士又难以彻底掌控。但你不同……你丹田被废,灵脉却仍在;你符箓之术精深,魂魄却因逃亡而摇摇欲坠。完美,真是完美。”
她转身继续前行,王铁柱默默跟上,脑中飞速盘算。蛊皇,这名字在镇妖司的秘典中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前朝记录南方蛮族叛乱时提及“有蛊皇现世,驱使万虫,所过之处人畜皆化为白骨”;另一次则是在更古老的竹简上,只潦草写着“蛊皇者,万蛊之祖,人身虫躯,非人非妖”。
石道终于到了尽头。
眼前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窟,洞顶高不见顶,无数钟乳石垂下,每一根尖端都悬挂着一具风干的尸体——有人类,有野兽,甚至有几具明显不是凡俗生物的遗骸。尸体上爬满了各色蛊虫,它们啃食的速度很慢,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性的进食。
洞窟中央是一个漆黑的水潭,水面上浮着一层黏腻的磷光。水潭周围的地面上刻满了繁复的纹路,那些纹路在幽光中微微蠕动,细看之下,竟是无数细小的蛊虫排列而成。
而最让王铁柱瞳孔骤缩的,是水潭中央那块突出的岩石。
岩石上盘踞着一只巨大的虫体。
它的下半身是肥硕的、环节状的虫躯,呈暗金色,每一节甲壳上都生着密密麻麻的复眼,那些眼睛开合不定,闪烁着妖异的智慧光芒。虫躯足有丈余长,最粗处需两人合抱。
而上半身……
是一个人。
一个面容枯槁、看不出年龄的男子上半身,从虫躯前端“长”出来。他赤裸的胸膛能看到肋骨轮廓,皮肤呈死灰色,布满黑色的血管纹路。他的双臂垂在身侧,手指细长得不正常,指尖是黑色的、角质状的尖刺。
最骇人的是他的脸。
那是一张仍然保留着人类特征的脸,但五官的位置有种说不出的错位感。眼睛太大,几乎占据半个额头;鼻子萎缩成两个小孔;嘴巴是一条横开的裂缝,没有嘴唇,能看到里面层层叠叠的细齿。而他的头发……那不是头发,是无数细小的白色蠕虫,在他头顶缓缓蠕动。
“蛊皇。”老妪跪伏在地,额头触地,“第三百七十二代侍奉者,带祭品前来。”
王铁柱僵在原地。他经历过镇妖司无数恶战,见过化形的妖王,斗过修炼千年的邪魔,但眼前的存在仍让他从灵魂深处升起一股本能的恐惧与排斥。这不单单是力量的压迫,而是某种本质上的“错误”——就像看到本该在深海或地底最黑暗处的造物,突然被拖拽到日光下。
蛊皇缓缓抬起了头。
它——或者说他——的大眼睛转动,瞳孔是昆虫般的复眼结构,成千上万个微小的晶面同时倒映出王铁柱的身影。那张裂缝般的嘴开合,发出一种混合了虫鸣与人类语言的诡异声音:
“符……箓……的……气……息……”
声音不高,却震得整个洞窟微微颤抖。悬挂的尸体晃动,蛊虫们兴奋地加快了啃食速度。水潭的磷光剧烈波动,浮现出无数扭曲的人脸,无声嘶吼。
老妪依旧跪伏:“正是。此人曾为永昌王朝国师,执掌镇妖司,深谙符箓正法。其丹田已废,灵脉尚存,魂魄因遭背叛而动摇——是容器的不二之选。”
蛊皇缓缓从岩石上游下,巨大的虫躯滑入黑水却未溅起一丝涟漪。它朝岸边“游”来,王铁柱这才看清,那虫躯下并非腹足,而是无数细小的触须,每一根触须末端都有一张微缩的嘴。
距离三丈时,王铁柱闻到了气味。
那不是腐臭,而是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像是千百种花朵在腐烂时释放的最后芬芳,又混合了蜂蜜、鲜血和某种深埋地底的矿物质气息。这气味钻入鼻腔,竟让他灵台一阵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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