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裹着土腥味,卷过土坯房的门槛,把院角的枯叶吹得打旋。
珍珠牵着雪松的手,刚踏出屋门,身后就传来靳长安沙哑的喊声:“珍珠,你等等!” 他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像被秋风揉碎的纸,飘在冷清的院子里。
珍珠的脚步顿住,回头时,看到靳长安扶着门框站着,眼眶通红,手里还攥着李秀兰盖过的蓝布棉袄衣角。雪松也停下脚步,抬头看珍珠,小声说:“妈,要不…… 我们听听我爸说啥?”
珍珠犹豫了片刻 —— 屋里的气息还带着药味和死亡的冷,她怕雪松再受惊吓,可靳长安眼里的恳求太明显,像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她蹲下身,摸了摸雪松的头:“你在院子里等妈,别乱跑,妈很快就出来。” 雪松点了点头,走到院中的老槐树下,乖乖地靠着树干,目光落在屋门的方向。
珍珠转身进屋,煤油灯的光晃了晃,映得屋内的尘埃更清晰。张医生和护士正收拾药箱,看到她进来,只是点了点头,没多说话 —— 乡村里的生老病死见得多了,此刻的沉默,比安慰更显尊重。两人提着药箱匆匆离开,木门 “吱呀” 一声合上,屋里又只剩她和靳长安,还有炕上静静躺着的李秀兰。
“我妈…… 我妈生前跟我说过,柜子里藏了东西,要给雪松。” 靳长安的声音发颤,他走到屋角的古董双开门柜子前 —— 柜子是李秀兰嫁过来时带的陪嫁,深褐色的木头上刻着模糊的缠枝纹,柜门合页生了锈,拉开时发出 “嘎吱” 的钝响,像老人的叹息。
柜子里堆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旧衣服,大多是洗得干净整齐的粗布衫,还有几件打了补丁的棉袄,都是李秀兰穿了大半辈子的物件。靳长安伸手往里探,指尖扒开层层布料,动作笨拙又小心,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宝。“她说…… 在最底下,有件红色的呢子裤。”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那是她年轻时走亲戚穿的,舍不得扔,藏了几十年。”
珍珠站在一旁,看着他从柜子深处翻出条暗红色的呢子裤 —— 布料已经发硬,边角磨出了毛边,裤腰上还缝着颗掉了漆的铜扣,能看出当年的体面。靳长安找了把剪刀,手指抖得厉害,剪刀尖好几次没对准布料,最后还是咬着牙,“咔嚓” 一声剪开了裤腿的内衬。
棉线崩开的瞬间,一道金光从布料里露了出来。
靳长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内衬里的东西掏出来 —— 两只沉甸甸的金手镯,镯身上刻着细小的福纹,因为年代久了,泛着温润的哑光;两串红玛瑙珠子,颗颗圆润,颜色像浸了血的石榴;还有个指甲盖大的小金元宝,沉甸甸的,落在掌心能感觉到分量;最后是一沓用手绢包着的现金,崭新的 50 元纸币,数了数,正好五百块。
“我妈…… 她一辈子省吃俭用,连块肉都舍不得多买……” 靳长安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金手镯上,发出轻微的 “嗒” 声,“她总说,要给雪松留着,以后娶媳妇用…… 我以前还嫌她瞎操心……” 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手里的珍宝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 那是一个老人用一辈子的节俭,攒下的对孙子最后的疼爱。
珍珠站在旁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之前对李秀兰的芥蒂,此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情冲得淡了。她想起以前在神来村时,李秀兰总在村口跟人嚼她舌根,却也在她生雪松那年,偷偷塞给她一篮鸡蛋;想起她躲在屋里不肯见雪松,却在抽屉里藏着给孩子的糖。原来有些爱,从来都不是挂在嘴边,而是藏在笨拙的、甚至有点刻薄的伪装下。
“拿着吧。” 靳长安把东西都塞进珍珠手里,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带着他的体温和泪水的湿意,“我妈说的,给雪松的,你收好。”
珍珠没有拒绝,她把金手镯、红玛瑙和金元宝小心地放进外套内侧的口袋里,现金塞进裤兜,指尖能摸到金器的冰凉和布料的柔软。她张了张嘴,想安慰靳长安,却不知道说什么 —— 所有的话,在这样的悲痛面前,都显得苍白。
两人走出屋门时,雪松正站在老槐树下,看到他们,赶紧迎上来:“妈,爸,你们好了吗?要不…… 我留下来帮忙吧,我能扫地,能端水,自己回去也没事。”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超出年龄的懂事,眼睛里没有了刚才的害怕,只剩对靳长安的担忧。
珍珠心里一暖,摸了摸他的头:“好,那咱们就留下来。” 她看了眼靳长安,他还沉浸在悲痛里,连站都站不稳,此刻确实需要人搭把手。
珍珠先去了厨房 —— 灶台上落着层薄灰,水缸里的水还剩小半缸。她找了个铜盆,舀了热水,又拿了块干净的布,走进屋里。李秀兰的眼睛还闭着,脸上还沾着刚才呕吐的黑水痕迹,珍珠蹲在炕边,动作轻柔地帮她擦脸,从额头到下巴,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尊重。“婶子,走好。” 她小声说,声音轻得像秋风,“雪松我们会照顾好的,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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