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宫门深似海
南巡车驾终于抵达京城那日,天空阴霾密布,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要压垮巍峨的宫墙。没有盛大的迎接仪式,只有肃穆的禁军和沉默的宫人。皇帝的御辇径直驶入宫门,林微的车驾则被引往长乐宫方向。透过车帘缝隙,她能瞥见宫道两侧,那些垂首肃立的太监宫女眼中,难以掩饰的窥探、好奇,以及……一丝幸灾乐祸。
长乐宫依旧富丽堂皇,一尘不染,但气氛却与离宫前迥然不同。宫人们虽恭敬行礼,眼神却闪烁不定。钱嬷嬷和春桃打起十二分精神,里外仔细查验了一遍,确认并无异样,才稍微安心。
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依礼去坤宁宫向皇后请安。
林微换上符合婕妤品级的宫装,发间只簪了那支玉兰簪和几样素净首饰。她知道,今日的坤宁宫,必然是龙潭虎穴。
果然,踏入坤宁宫正殿,压抑的气氛便扑面而来。皇后柳氏端坐凤座,面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一副悲痛过度、强撑精神的模样。下手坐着数位高位妃嫔,包括向来与皇后走得近的德妃、淑妃,连一向中立的贤妃也在座。惠妃坐在稍远的位置,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并未与林微有目光接触。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林微依礼跪拜,姿态恭谨。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她清越的声音回荡。皇后并未立刻叫起,而是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沫,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林婕妤一路辛苦,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林微起身,垂眸侧立。
“南巡数月,林婕妤陪伴圣驾,想必见识了不少江南风物,也……经历了不少惊险。”皇后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平淡,却字字意味深长,“听闻途中颇不太平,皇上还受了伤,真是让本宫……与诸位妹妹好生挂念。”
德妃立刻接口,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是啊,林婕妤真是‘功不可没’。若不是婕妤‘英勇’挡驾,皇上说不定……”她故意顿了顿,“只是这等凶险之事,本就非后宫女子该涉足,倒累得皇上受伤,还惹出后面诸多……是非,实在令人唏嘘。”
这是在暗指她随驾不合规矩,是祸水,更是将瑞王之死等“是非”隐隐与她挂钩。
淑妃也柔声细语地道:“姐姐说的是。林妹妹年轻,心思单纯,许是未曾想得周全。只是如今外头有些风言风语,听着实在不堪,竟说什么‘红颜祸水’、‘干预朝政’……妹妹还需多加谨言慎行才是,莫要辜负了皇上的……厚爱。”她将“厚爱”二字咬得格外清晰,引得座中几位妃嫔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惠妃依旧沉默,贤妃则微微蹙眉,似有不忍,却也未出声。
面对这几乎不加掩饰的围攻,林微神色未变,再次屈膝,声音清晰而平稳:“皇后娘娘,诸位娘娘教诲,臣妾谨记于心。南巡途中,皇上遇险,臣妾护驾乃是本分,不敢言功。至于外间流言,清者自清,臣妾相信皇上圣明,必能明察秋毫,不使忠良蒙冤,亦不容小人构陷。臣妾入宫以来,夙夜兢兢,唯恐有负圣恩、有违宫规,今后更当时时自省,恪守本分,绝不敢行差踏错。”
她将“护驾”定义为“本分”,撇清邀功之嫌;承认有流言,但将其定性为“构陷”,并抬出“皇上圣明”作为依靠;最后表态会“恪守本分”,既回应了指责,也堵住了对方继续借题发挥的口实。言辞不卑不亢,滴水不漏。
皇后的眼神沉了沉。这小贱人,比想象中更难对付。她放下茶盏,叹了口气,语气转为“痛心”:“你能如此想,自是最好。本宫统领六宫,最不愿见的便是后宫不宁,姐妹失和。只是瑞王之事……实在令人痛心疾首。他还那么年轻……”她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外头有些话虽不中听,但所谓‘无风不起浪’,皇上如今又对你……信任有加,你更该避嫌自重,以免落人口实,徒惹皇上烦忧。”
这话更毒,直接将瑞王之死的阴影与她“得宠”联系起来,暗示她是导致皇帝“失察”、亲王罹难的诱因,并“体贴”地让她“避嫌自重”,实则是要她主动远离皇帝。
林微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恭顺:“皇后娘娘慈训,臣妾字字铭记。瑞王殿下英年早逝,臣妾亦感悲痛。臣妾人微言轻,不敢妄议天家之事,唯愿尽心侍奉皇上与娘娘,以求后宫和睦,皇上安心。”
她再次将球踢回,不接“避嫌”的话茬,只表忠心,并强调“后宫和睦”是“皇上安心”的前提,暗示若有人破坏和睦,让皇上烦心,那才是不妥。
皇后见她油盐不进,心中恨极,却也无法在明面上再多说什么,毕竟皇帝的态度尚未明朗。她勉强维持着雍容,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以“精神不济”为由,让众人散了。
从坤宁宫出来,秋日的冷风一吹,林微才发觉后背竟已沁出了一层薄汗。方才那一番应对,看似平静,实则凶险万分,每一句都需斟酌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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