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御前辩惊澜
驿站主院的书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沉重欲凝的寒意。宇文玺并未如往常般坐在书案后,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外面墨黑的天色,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肃杀。
林微踏入门槛,依礼跪下:“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宇文玺并未回头,声音听不出情绪,“看看这个。”
苏公公将一份奏折抄本,轻手轻脚地放到林微面前的地上。林微起身,拾起奏折,借着明亮的烛光看去。这是一份弹劾奏章的副本,措辞激烈,引经据典,洋洋洒洒数千言。其核心内容,直指她林微三大罪状:
一曰“出身微贱,品行有亏”。奏折中详列其苏州远亲周氏妇人“血泪控诉”,称林微入宫前在苏州,曾与当地一落魄书生有“私相授受”之嫌,更有“不敬尊长”、“言行失检”等事,并暗示其父林文柏官职低微却有“贿赂上官、攀附权贵”之疑,家风不正。
二曰“狐媚惑主,干预朝政”。借南巡遇刺及瑞王之事,暗指她随驾有违祖制,更以“妇寺干政”为引,影射她凭借刺绣及协理宫务之便,结交内侍,窥探机密,甚至可能影响了皇帝对江南案及瑞王一事的处置。
三曰“勾结外戚,心怀叵测”。将周氏与柳家的正常生意往来,曲解为她林家早已暗中投靠柳家(皇后母家),她入宫得宠乃是柳家暗中扶持,意在内外勾结,图谋不轨。更将瑞王之死隐隐与她“惑主”导致皇帝“失察”联系起来,虽未明言,但字里行间,已将“谋害亲王”的嫌疑扣在了她的头上。
落款是几位御史和一位素以“清直”闻名的翰林院编修。奏折显然还未正式呈递,但内容之详尽,罪名之严重,用心之歹毒,令人胆寒。这已不仅仅是后宫争宠的构陷,而是欲将她置于死地、永世不得翻身的政治绞杀!
林微握着奏折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但面上却出奇地平静。她放下奏折,再次跪下,声音清晰,不见丝毫慌乱:“皇上,此奏纯属构陷,无稽之谈。臣妾入宫前谨守闺训,入宫后恪守本分,从未有违矩之行,更遑论勾结外戚、干预朝政。请皇上明鉴。”
她没有哭诉,没有自辩细节,只是斩钉截铁地否认,并将问题抛回给皇帝——您信吗?
宇文玺终于转过身,烛光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里面情绪翻涌,复杂难辨。他没有立刻让她起身,而是走到书案后坐下,目光如炬,盯着她:“苏州周氏妇人,你可知其人?”
“臣妾确有一位远嫁京城的表姨母姓周,但多年来往稀少,对其近况乃至为人,并不深知。”林微如实回答。
“她指认你旧日曾有失德之举,你可有话说?”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林微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中一片坦然,“臣妾相信,皇上圣明烛照,自有明断。若皇上对臣妾心存疑虑,可派人前往苏州详查,亦可召那周氏妇人当面对质。但凡有一字属实,臣妾甘领任何责罚。”
她的应对,滴水不漏。不否认亲戚关系,但撇清亲近;不直接反驳指控(因无法自证十几年前的琐事),而是将皮球踢回,要求调查对质,并相信皇帝的判断。既表明了清白,又将主动权交给了皇帝,更隐含着一丝“若皇上不信我,我亦无话可说”的决绝。
宇文玺沉默地看着她。跪在地上的女子,身形单薄,背脊却挺得笔直,眼眸清澈,映着跳动的烛火,没有他预想中的惊恐、委屈或愤怒,只有一片沉静的坦然,甚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凛然。
这份镇定,远超他的预期。他收到这奏折抄本时,震怒之余,亦有一丝疑虑。皇后一党的反击如此迅疾狠辣,且抓住了她出身这一点大做文章,若她真有丝毫把柄……但此刻看着她,那份坦然不似作伪。
“你可知,这份奏折一旦明发,会是什么后果?”宇文玺缓缓问道。
“臣妾知道。”林微声音平稳,“轻则废黜冷宫,重则……性命难保,累及家族。”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察觉不到的涩意,“更会令皇上清誉受损,朝局动荡。”
她没有为自己求饶,反而点出了皇帝最在意的两点——声誉与朝局。这是以退为进,也是真心话。若她真的被坐实这些罪名,皇帝“宠幸奸佞”的名声是跑不掉的,朝中清流必定群起攻之,本就因瑞王之死而暗流汹涌的朝堂,必将掀起更大的风波。
宇文玺眸色更深。她看得如此透彻。
“起来说话。”他终于道。
林微依言起身,垂手而立。
“朕已令锦衣卫暗查周氏妇人及其夫家背景,并派人南下苏州。”宇文玺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在你回京之前,此事不会公开。但,”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皇后与柳家既已出手,便不会只有这一招。回京之后,你面对的,将是明枪暗箭,众口铄金。你……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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