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府衙的议事厅里,烛火通明,映着墙上刚贴好的告示,墨迹还带着潮气。周忱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官袍,正用手指点着告示上的字,声音洪亮如钟:“诸位乡绅、粮商、农户都听仔细了——这‘济农仓’,不是官府强征,是自愿捐储,每年青黄不接时,再无息借给缺粮的农户,秋收后还回来就行,只加一升谷种作‘利’,够实在吧?”
台下有人窃窃私语,粮商王老板捻着胡须,眯眼道:“周大人,储粮得建仓房、雇人看守,这笔钱谁出?万一农户还不上,难道让我们白赔?”
周忱早有准备,他从袖中掏出一本账册,往案上一拍:“仓房用旧粮仓改造,我已让工匠估过价,修缮费由府衙出三成,剩下的咱们按捐粮比例分摊。至于还粮——”他抬手指向站在后排的几个老农,“李伯、张叔,你们来说说,去年借了沈大户三斗粮,秋收时还了多少?”
被点名的李伯黝黑的脸上带着憨笑,嗓门敞亮:“还了四斗!利钱就占了一斗,还被催着连夜把新麦拉去抵账!”张叔也跟着点头:“可不是嘛,周大人这‘一升谷种’的利,比高利贷良心多了!我们乐意借,更乐意还!”
周忱接过话头,目光扫过全场:“农户还不上的,可用农具、桑苗抵账,府衙会请木匠改成农具借给下一季农户,等于粮食在田里‘转了个圈’,怎么会赔?”他忽然转向沈砚秋,笑道:“沈姑娘,你家的桑苗园不是刚育了新苗吗?若农户用桑苗抵账,你收不收?”
沈砚灵站起身,手里还攥着刚抄录的农户名册,朗声应道:“收!只要桑苗壮实,我按市价折算,还教他们嫁接新枝的法子。”她这话一出,几个犹豫的粮商顿时松了口——沈府的桑苗在江南是出了名的好,有她兜底,抵账的桑苗不愁出路。
这时,小吏捧着几册薄子进来,周忱拿起一本翻开:“这是各乡的‘认捐册’,捐十石以上的,名字会刻在仓房的石碑上;捐五石以下的,每年秋收后能优先领新粮试种。”他指着册子上的第一个名字,“我先捐五十石!”
王老板看着周忱官袍上的补丁,又瞅了瞅台下农户们期待的眼神,忽然拍了拍桌子:“我捐三十石!但我要派个伙计去仓房盯着,得亲眼看着粮食晒干扬净!”
“没问题!”周忱立刻让人在册子上记下,“每个仓房都设‘监粮员’,由捐粮人和农户轮流当值,账目每日在村口贴出来,谁都能查。”
沈砚灵忽然想起今早去乡野查看桑苗时,见几个农户正蹲在田埂上发愁——今年雨水多,冬麦长势差,怕是撑不到夏收。她走到认捐册前,提笔写下“沈砚灵,桑苗百株(折合粮食二十石)”,笔尖顿了顿,又添了行小字:“另捐嫁接刀十把,教农户培育改良桑苗。”
周忱看着册子上的字迹,抚掌大笑:“好!桑苗抵粮,还附赠手艺,这才是‘济农’的真意!”他举起认捐册,对着众人朗声道:“等仓房建起来,咱们就请沈姑娘来讲课,让桑苗长得比往年旺,让粮食和桑蚕一起长,日子才能节节高,是不是这个理?”
台下的回应声浪差点掀翻屋顶,农户们的欢呼里混着粮商的算盘声,竟出奇地和谐。沈砚灵望着窗外的月光,忽然觉得这“济农仓”不像座仓库,倒像座桥——一头连着粮仓,一头接着田埂,把官、商、农的力气拧成了一股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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