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像没干的泪痕挂在桑叶上时,沈砚秋已经蹲在蚕室的竹匾前。指尖轻轻拂过那些雪白的蚕茧,它们像被晨雾浸过的珍珠,饱满得快要撑裂,阳光透过窗棂的细缝斜切进来,在茧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连空气里都飘着股蚕茧特有的清润气,混着桑叶的淡香,让人心里发暖。
“丫头,快来瞧!”褔伯举着个最大的蚕茧跑进来,茧子比寻常的大出近一圈,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他粗糙的手掌摩挲着茧壳,指腹蹭过上面细密的纹路,眼里的光比茧上的光斑还亮,“这茧子能缫出三两丝,抵得上往年两个!要不是你改的那个‘分箔架’,蚕宝宝哪能长得这么壮实?”
沈砚灵笑着点头,目光扫向墙角的新家伙——那是她照着《天工开物》里的图样改的分箔架,每层竹箔都斜着架起三寸,蚕沙能顺着缝隙漏到下层的接沙盘里,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每隔半个时辰就弯腰去扫,蚕室里的潮气也少了大半。“您看这茧子的颜色,”她拿起个泛着淡金色的茧子,对着光转了转,“匀净得很,说明蚕儿吃得好,住得舒坦,没闹过病。”
正说着,邻村的张婶挎着竹篮来了,篮子里摆着十几个煮好的蚕蛹,油亮亮的泛着琥珀色的光,香得人直咽口水。“昨儿缫出的丝,白得像雪!”张婶把篮子往桌上一放,拉着沈砚秋的手就往她家蚕室走,“你设计的那个‘控温灶’真神了,夜里温度低,灶里的炭火就自动旺起来,蚕儿一点没受冻。你看这茧子,个个都像小元宝!”
沈砚灵跟着她穿过田埂,张婶家的蚕室里,十几个竹匾整齐地摞在分层架上,每个匾里都堆满了雪白雪白的蚕茧,像落了层厚雪。几个姑娘正围着她新做的“绕线车”缫丝,车轮转动的“吱呀”声里,银丝从茧子里源源不断地抽出来,又匀又细,在阳光下闪着莹光,像谁把月光纺成了线。“以前缫一斤丝得耗大半天,”一个梳双丫髻的姑娘笑着说,手里的丝线在竹锭上绕出漂亮的圈,“现在用这车子,两个时辰就能缫三斤!”
回到家时,褔伯已经把新收的茧子装了满满两筐,筐沿都堆出了尖。镇上的王丝商正蹲在筐前验货,手里拿着个放大镜,仔细看茧子的纹路,嘴里不住地夸:“今年的茧子成色真好,匀净,饱满,出丝率至少比去年高两成!砚灵姑娘,这些我全要了,价钱给你再提一成,往后你家的茧子,我全包了!”
沈砚灵望着筐里那些饱满的茧子,忽然想起初春时,自己蹲在桑田边,给刚孵出的蚁蚕喂第一片桑叶的样子。那时它们小得像针尖,黑黢黢的,趴在桑叶上几乎看不见,谁能想到,如今能吐出这么好的丝?
暮色降临时,家家户户的屋顶都飘起了炊烟,蚕室里的缫丝声、姑娘们的说笑声、远处传来的鸡鸣犬吠,在田埂上荡开,像一首温柔的曲子。沈砚灵坐在门槛上,手里转着个空茧壳,看父亲和王丝商算着收成,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她心里忽然明白:所谓丰收,从来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是改良的工具省了力,是日夜的照料尽了心,更是那些藏在烟火气里的心思,让每一只春蚕,都能在最好的时光里,结出最圆满的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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