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把刘掌柜送来的挑战书压在砚台下,墨锭在砚台上转了三圈,墨香混着桑皮纸的气息漫开来。苏婉蹲在旁边数新到的丝线,忽然抬头:“青梧姐,真要跟他比?听说刘掌柜请了苏州来的绣娘,据说得过‘锦溪杯’的银奖呢。”
沈青梧磨着墨,指尖沾了点墨汁,在宣纸上画了个简单的桑叶纹样:“比,为什么不比?他想仿我的‘沈记’,总得让他知道,‘沈记’这两个字,不是绣个标记就能撑起来的。”她顿了顿,笔尖在叶尖顿出个小勾,“你去把城南的周婆婆请来——她年轻时在宫里做过绣活,最懂‘盘金绣’的门道,就说我请她来做评判。”
三日后,沈记绣坊门口搭起了临时的木台,街坊四邻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刘掌柜穿着件簇新的绸缎马褂,身后跟着个穿蓝布衫的绣娘,手里捧着个锦盒,打开时金光闪闪——是幅“百蝶穿花图”,蝶翅上的金线绣得密不透风,引得人群一阵惊呼。
“沈姑娘,”刘掌柜拱手,语气里带着得意,“我这绣娘的手艺,在苏州也是数得着的。今天就让大家评评,到底谁的绣品配叫‘沈记’。”
沈青梧没急着拿绣品,先对周婆婆行了个礼:“婆婆,您瞧瞧这仿品的针脚。”她取过刘掌柜那幅“百蝶穿花图”,指尖划过蝶腹,“盘金绣讲究‘密而不淤’,金线要像水流过石缝,看着密,其实藏着透气的空当。您看这仿品,线压着线,看着热闹,实则死板——就像把金子堆在地上,看着富,却没灵气。”
周婆婆眯着眼看了片刻,点头:“确实失了灵动。”
这时沈青梧才让人捧出自己的绣品——同样是“百蝶穿花”,但蝶翅只用了半露的金线,翅膀边缘却用极细的银线勾了层雾状的边,阳光照过时,竟像蝴蝶振翅时带起的风。最妙的是花心,用了“打籽绣”,每颗“籽”都比米粒还小,却颗颗圆润,摸上去像真的花蕊。
“这是……‘风动蝶’的绣法?”周婆婆眼睛亮了,“失传快三十年了,你从哪学的?”
“小时候在祖母的旧绣谱上见过,”沈青梧轻声道,“练了三年才敢上手。真正的‘沈记’,不只有标记,更有别人学不来的技法。”
人群里爆发出喝彩,刘掌柜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沈青梧却转向众人,声音清亮:“今日借这个机会,我想告诉大家——‘沈记’不只卖绣品,更卖三样东西:一是老手艺的根,二是新技法的巧,三是做人的实诚。往后谁再看见仿品,不用看标记,摸摸针脚就知道:真的‘沈记’,针脚里藏着风,线缝里裹着光,骗不了人。”
周婆婆拿起沈青梧的绣品,对着阳光照:“这才是活的绣品啊——你们看,蝶翅的金线随着光会动,就像真蝴蝶停在花上,风一吹就要飞。”
那天的比试后,刘掌柜灰溜溜地收了摊。沈青梧却让人在绣坊门口挂了块新匾,黑底金字写着“沈记”,旁边加了行小字:“一针藏岁月,一线绣山河”。苏婉摸着匾上的字,忽然问:“青梧姐,现在算立住牌子了吧?”
沈青梧望着街上往来的人,有人指着新匾说“这才是真沈记”,有人进来问价时特意说“要带风的那种绣品”。她笑了,眼里闪着光:“嗯,算是把根扎下了。”
晚风拂过新匾,金字在夕阳下泛着暖光。品牌这东西,从来不是靠嘴说的,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是在人心里慢慢长出来的——就像桑园里的苗,浇够了水,施足了肥,总有一天能长成遮风挡雨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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