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刚把最后一幅“桑蚕报春图”的金线蚕蛾绣完,指尖的金线还缠着细小的线头,就见苏婉慌慌张张撞进门来,手里捏着块绣绷,脸色白得像浸了水的宣纸。
“青梧姐!你看这个!”苏婉把绣绷往桌上一放,声音都在发颤。
沈青梧低头看去,绣绷上绷着块湖蓝色绸缎,上面绣着的“桑蚕图”与她们订单上的纹样几乎一般无二——只是桑叶的脉络歪歪扭扭,蚕蛾的翅膀绣得像只灰扑扑的蛾子,最显眼的是那几缕本该象征蚕丝的银线,粗得像麻绳,还歪歪扭扭缠成一团。
“这是……”沈青梧指尖划过那团乱线,眉峰轻轻蹙起。
“是城西绣坊的刘掌柜送来的!”苏婉气鼓鼓地说,“刚才他带着几个商人在街口炫耀,说这是‘沈记’的新样,还说咱们的绣品是仿他的!有几个订了咱们货的老板都跑去问了,说看着差不多,要退单呢!”
沈青梧拿起那幅伪造的绣品,对着光看了看——丝线用的是最粗的棉线,针脚稀松得能塞进手指,连她特意在桑叶边缘绣的“青梧纹”(一个极小的、像梧桐叶的暗记)都没有,只在角落歪歪扭扭绣了个“梧”字,笔画都缺了半边。
“倒也省事。”沈青梧忽然笑了,把伪造绣品往桌上一放,转身从柜里翻出她们的样稿册,“苏婉,去把张老板、李掌柜他们请来,就说我新绣了幅‘蚕茧破丝图’,请他们来赏。”
苏婉愣了愣:“可他们正生气呢……”
“生气才要请。”沈青梧拿起银针,在新绷好的素绢上飞快起针,“真假放在一起,傻子都能看明白。”她的银针在绢上游走,转眼就绣出一只刚咬破茧壳的蚕蛾,翅膀半张着,翅尖还沾着细碎的茧丝,连蚕丝的光泽都用金银线叠绣出来,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绢上飞起来。
没过多久,几个商人跟着苏婉走进来,脸上还带着不满。张老板刚要开口,目光就被沈青梧案上的绣品吸住了——那幅“蚕茧破丝图”就放在伪造绣品旁边,真绣品上的蚕蛾翅膀薄如蝉翼,阳光透过丝线,能看到翅脉上细细的纹路;而伪造品上的蛾子,黑乎乎一团,像被踩过的纸团。
“这……”张老板指着两幅绣品,半天说不出话。
沈青梧拿起伪造品,用银针挑了挑上面的粗线:“刘掌柜的绣品用的是三等棉线,针脚间距差着半寸,咱们用的是苏绣特供的真丝劈线,光劈线就要劈成十二丝,一针下去得藏三根线头。”她又指向真绣品的角落,那里藏着个极小的“青”字暗记,“这是咱们的记号,刘掌柜怕是没仿去吧?”
商人们这才恍然大悟,李掌柜气得直拍桌子:“难怪看着别扭!刘掌柜这是拿咱们当傻子耍!青梧姑娘,是我们莽撞了,这订单咱不变,再加十幅!”
沈青梧笑着点头,又拿出几幅样稿:“正好新设计了‘春蚕吐丝’‘桑田夜雨’几款,各位看看要不要添些?”
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落在真绣品的金银线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而那幅伪造的绣品,在旁边显得愈发粗劣可笑。苏婉看着商人们重新签下订单,忽然明白,沈青梧哪是不怕仿造,她是早就把功夫下在了别人仿不来的地方——那些藏在针脚里的耐心,藏在丝线里的心思,本就是最难伪造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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