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的海底，又在剧烈的颠簸中被迫上浮。林破军咳出几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沫，缓缓睁开眼。
视野先是模糊，继而聚焦。他正躺在一艘小型救援艇的甲板上，身上盖着保温毯。天空是灾后特有的、灰蒙蒙的颜色，细密的雨丝落下，打湿了他的脸颊。远处，跨海大桥断裂的残骸如同巨兽的骨骸，歪斜地矗立在浑浊的海面上，仍有黑烟袅袅升起。
身体无处不在疼痛，尤其是头部，星骸共鸣过度使用的后遗症如同钢针持续穿刺。但他还活着。
“你醒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传来。林破军偏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橙色救援服、脸上带着烟尘和疲惫的年轻女子正在给他检查伤势，“算你命大，挂在断裂的钢缆上，被我们捞起来了。感觉怎么样？”
“还好……谢谢。”林破军声音干涩，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一阵眩晕击中。
“别乱动！你有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还有……说不清的辐射灼伤。”女救援员按住他，眼神里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大桥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官方说是超强雷暴和结构性坍塌，但我们都看到了……那不像自然现象。”
林破军避开她的目光，看向那片废墟。界域稳定锚超载爆炸的最后一幕，廉贞和武曲被烈焰与空间乱流吞没的画面，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
他们还活着吗？
他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
“我不知道。”他最终只能给出这个苍白无力的回答。
女救援员看了看他，没有追问，只是叹了口气：“好好休息吧，我们马上靠岸了。”
救援艇靠上临时码头，到处是忙碌的医护人员、记者和惊魂未定的幸存者。林破军谢绝了进一步的医疗检查，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和体内残存星力的支撑，悄然离开了混乱的现场。
他无处可去。安全屋的位置只有他们三人知道，如今联系中断，他不敢贸然前往。廉贞的规则，武曲的装备，文曲的信息支援……一夜之间，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孤身一人、面对未知巨兽的凡人。
不，甚至比那时更糟。那时他至少还有明确的指令，现在，他连方向都失去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被疏散后显得空旷的街道上，雨水浸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冰冷刺骨。脑海中，星骸的低语因为他的虚弱而变得更加清晰，那些破碎的古老记忆与眼前文明的残景交织，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悲凉。
他走过一个临时安置点，听到里面传来孩童的哭声和大人压抑的抽泣。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恐惧、悲伤与无助，星骸共鸣放大了这份感知，如同无形的针扎在他的神经上。这就是他需要守护的文明？脆弱，易碎，充满了痛苦。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阻止了一次高维入侵，代价可能是两位同伴的生命，而这个世界，似乎并未因此变得更好。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关于“获奖喜悦”的记忆依旧模糊。动用力量的代价从未消失，只是这一次，代价似乎过于沉重了。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那部经过文曲特殊加密处理的手机，突然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信息，也不是通话请求。那震动非常奇特，断断续续，仿佛信号极其不良，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求救脉冲？
是武曲的装备发出的信号？还是廉贞规则场的残余波动？
林破军猛地停下脚步，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集中全部精神，试图捕捉那微弱震动的来源。雨水干扰着他的感知，城市的电磁环境一片混乱。
他闭上眼睛，将体内残存的、与星骸共鸣过的破军星力缓缓释放出一丝，如同蛛丝般向四周蔓延，细细感应。
找到了！
那脉冲极其微弱，源自东南方向，距离似乎不近，而且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消失。
没有犹豫，林破军立刻朝着那个方向奔跑起来。虚弱和疼痛依然存在，但一股重新燃起的希望支撑着他。他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是同伴，是陷阱，还是又一次绝望。但他必须去。
他穿过空旷的广场，跑过寂静的街区，循着那越来越微弱的脉冲，最终停在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的门口。
脉冲信号，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便利店亮着灯，里面只有一个年轻的男店员，正趴在收银台后打盹。
林破军推门而入，门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店员惊醒，睡眼惺忪地看着这个浑身湿透、显得有些狼狈的顾客。
脉冲信号在这里变得清晰了一些，指向了……便利店角落的饮料冷藏柜？
林破军走到冷藏柜前，透过玻璃门，里面摆放着各种品牌的矿泉水和饮料。信号源，似乎就在其中一瓶普通的、蓝色包装的矿泉水里？
他感到一阵荒谬。但他相信自己的感知，相信那来自星骸共鸣后的特殊直觉。
他拿出那瓶水，走到收银台。
店员打了个哈欠，扫码：“五块。”
林破军付了钱，拿着那瓶水走出便利店。在街角无人的地方，他拧开瓶盖。里面不是水，而是一种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类似能量胶质的物质。在胶质中央，包裹着一枚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金属芯片。
就在他触碰到芯片的瞬间，一段极其简短的、经过多重压缩加密的信息流，伴随着文曲那熟悉却带着严重干扰杂音的声音，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存…活…坐标…已发…送…警惕…‘影…子’…寻找…‘紫…薇’…」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芯片也随之化为粉末。
林破军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廉贞和武曲可能还活着！文曲在最后关头，用这种隐蔽到极致的方式，给他留下了信息和新的指令！
影子？紫薇？
新的谜团出现，但希望的微光，已经刺破了绝望的阴霾。
他抬起头，望向雨幕深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无论前路还有什么，他必须走下去。
文明的残响中，守护的微光，尚未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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