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阴云迫近的紧迫感,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曹州城的呼吸。城墙在加高,壕沟在加深,兵卒在操练,粮秣在囤积……然而,在城北隐秘山洞深处那间守卫森严的火药工坊内,另一种更加具体、更加致命的“粮食”危机,正悄然浮现。
葛老七将最后一份试验记录誊抄完毕,吹干墨迹,小心翼翼地锁进一个包着铁皮的木匣里。洞内空气浑浊,混合着刺鼻的硝石、硫磺味和木炭的烟火气。几盏油灯将他和几名核心学徒的身影投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显得鬼祟而专注。
他走到角落,掀开几个用油布和生牛皮层层包裹的大陶缸,挨个检查。缸内分别存放着已经提纯、研磨好的硝石粉、硫磺粉和上好的柳木炭粉。他伸手抓了一把硝石粉,在指间捻了捻,干燥细腻。又看了看硫磺粉的成色,微微皱眉。
“师傅,硝石和硫磺……都不多了。”一个最机灵的学徒凑过来,压低声音道,脸上带着忧色,“按现在的用量,硝石最多还能支撑……二十天?硫磺更少,顶多半个月。而且,新送来的几批硝石,成色越来越差,杂质多,提纯起来费时费力,出粉率也低。
葛老七沉默地点点头,没有立刻说话。他走到洞壁旁一块较为平整的石板前,上面用炭笔画着一些简略的符号和数字,记录着近期火药配制与震天雷生产的消耗与库存。
硝石,火药的“骨”,提供氧化剂,是爆炸力量的源泉。曹州不产硝石,之前的存货,一部分是从攻破濮州、曹州府库时意外获得的少量“军需储备”(可能是用来制作烟焰信号或某些药物的),另一部分则是通过赵璋暗中组织的商队,从北面邢州、洛州一带的药材商或隐秘的硝石矿贩子那里高价收购来的。随着黄巢占据曹州的消息传开,加上唐廷可能的封锁和周边局势紧张,这条来之不易的补给线已经变得极不稳定,货源稀少,价格飞涨,质量也难以保证。
硫磺,火药的“魂”,易燃,能降低火药燃点,增加爆发力。曹州同样不产。中原地区的硫磺,多来自山西、陕南有火山或温泉活动的区域,甚至需要从更遥远的陇右、西域经商人转运。获取难度比硝石更大。之前主要是依靠缴获和零散收购,存量本就不多。
木炭倒是好解决,曹州周边山林虽经砍伐(用于加固城防和工坊燃料),但制作火药所需的精制柳木炭或杉木炭,只要有人力,尚可持续生产。
问题核心,还是硝石与硫磺。这两样,是制约火药产量、乃至震天雷能否在即将到来的守城战中发挥作用的瓶颈。
“师傅,要不要……跟大将军和赵主簿说说?请他们再多想想法子?”学徒小声建议。
葛老七摇摇头,声音沙哑:“大将军和赵主簿,如今为了粮草、军械、城防,已经焦头烂额。我们能自己解决的,尽量不添乱。”他顿了顿,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况且,咱们干的是‘奇技’,是‘秘术’。若事事依赖上头调拨,显得咱们无能事小,万一因此耽搁了大事,你我百死莫赎。”
他背着手,在略显狭窄的洞窟里踱步,油灯的光影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晃动。“硝石……除了矿出,其实还有一法可得。”
学徒们精神一振:“师傅请讲!”
“土硝。”葛老七吐出两个字,“老墙根下、牲畜圈栏、茅厕周边、乃至某些潮湿的泥土里,时日久了,会析出硝霜。收集起来,用水浸泡、过滤、煎煮、结晶,亦可得到硝石,只是杂质更多,工序更繁,产量也低。但……聊胜于无。”
他看向几个学徒:“从明日起,你们分出一半人手,带上可靠的人,去城中、城外各处,按我说的这些地方,悄悄收集富含硝土的土壤。记住,要分散开,动作要隐秘,不要引起注意,尤其不要惊扰百姓,更不可强取豪夺。收集来的土,运到后山那个废弃的砖窑去,我教你们如何提炼。”
“是!师傅!”学徒们应道。
“那硫磺呢?”有人问。
葛老七眉头紧锁。硫磺的来源,更加棘手。他思索良久,忽然道:“我早年云游时,似乎听人提起过,泰山深处,某些温泉喷气口附近,或有天然硫磺产出。只是……泰山如今在平卢节度使辖地,距离曹州数百里,且山深林密,道路险峻,又有可能遭遇唐军或山贼……”
他停下脚步,目光投向洞外隐约透入的天光,仿佛下定了决心:“此事,需禀报大将军定夺。若能打通一条获取硫磺的隐秘渠道,哪怕量少,也是救命之物。”
当日下午,葛老七求见黄巢,将在议事堂旁的侧厅内,详细禀报了火药工坊面临的原料危机。
黄巢听完,久久不语,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当然知道火药的重要性,也预料到其原料获取不易,但没想到缺口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急。
“土硝之法,可行。文长,”他对侍立一旁的陈平道,“你抽调一队绝对可靠、口风严实的老兄弟,协助葛道长的人收集硝土。注意方式,莫扰民,也莫走漏风声。后山砖窑,加强警戒,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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