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那声嘶力竭的咆哮,如同点燃了最后的火药桶!他身先士卒,挥舞着“秋水”短剑,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身边仅存的十几名亲兵和数十名还能战斗的预备队,朝着那支斜插而来的噶尔丹精锐骑兵,发起了绝望的反冲锋!
这是一场力量悬殊到极致的碰撞!步兵对骑兵,疲惫之师对生力军!
“保护将军!” 亲兵队长目眦欲裂,用身体挡在宝玉侧翼,长刀狠狠劈向一匹冲来的战马前腿!
“噗嗤!” 战马惨嘶着栽倒,马背上的骑兵被狠狠甩出!
刺马腹!” 宝玉嘶吼着,矮身躲过一柄劈来的弯刀,“秋水”短剑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刺入另一匹战马柔软的腹部!滚烫的马血喷溅了他一身!
没有阵型,没有章法,只有最原始、最血腥的搏杀!锐字营的士兵们红着眼睛,用长矛捅,用刀砍,甚至用牙齿咬!
他们知道,自己多挡一刻,身后的伤兵和袍泽就多一分生机!不断有人被战马撞飞,被弯刀劈倒,但倒下前,也要死死抱住马腿,为同伴创造机会!
宝玉在混乱中左冲右突,“秋水”短剑化作道道寒光,凭借着一点武艺底子和近乎本能的反应,格挡、劈刺、闪避。冰冷的剑锋一次次切开皮甲,割断喉咙,温热的鲜血不断溅在脸上、手上,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让他窒息呕吐。
他记不清自己刺倒了多少敌人,只感觉手臂酸麻,视线被汗水和血水模糊。一支流矢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贴近!
“撤!交替掩护!撤!” 眼看伤兵队伍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宝玉嘶声下令。残余的士兵且战且退,利用地形和同伴的尸体作为掩护,终于摆脱了这支骑兵的纠缠,汇入了主力的队伍。但代价是惨重的,留下断后的士兵,十不存一!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困境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了这支亡命奔逃的队伍身上。
疲惫。 连续数日的高强度行军、血战、突围、奔逃,早已榨干了每一个人最后一丝体力。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抬起都重若千钧。
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味。许多士兵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干渴。 水囊早已空空如也。喉咙干得如同火烧,嘴唇裂开血口。烈日炙烤着荒原,蒸腾的热浪扭曲着视线,仿佛要将人最后一点水分榨干。有人开始出现幻觉,对着干涸的河床喃喃自语,仿佛看到了清泉。
伤痛。 伤兵的队伍越来越庞大。缺医少药,伤口在汗水和灰尘的侵蚀下化脓溃烂,发出难闻的气味。每一次颠簸都伴随着痛苦的呻吟。
抬着担架的士兵步履蹒跚,肩膀被绳索勒得血肉模糊。不断有重伤员在痛苦的折磨中咽下最后一口气,被草草掩埋在路旁的黄沙之下。
绝望的气息,如同无形的瘟疫,再次在队伍中悄然弥漫。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取代了之前的嘶吼。只有沉重的脚步声、伤兵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荒原上回荡。
宝玉拄着一根捡来的长矛,艰难地挪动着脚步。他的嗓子早已沙哑得说不出话,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刀割。沉重的将军甲胄此刻成了最大的负担,但他不能卸下,那是身份的象征,是军心的支点。
他看着身边一个个摇摇欲坠的身影,看着担架上那些痛苦的面容,心如刀绞。周将军牺牲换来的生路,难道就要在这无边的绝望和疲惫中,被一点点耗尽吗?
不!绝不能!
他猛地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士兵们茫然地看着他,眼神空洞。
宝玉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哑却清晰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弟兄们…看看…我们身边…倒下的兄弟…”
他指着路旁一处新堆起的简陋沙堆,声音带着悲怆:“周将军…用命…给我们撕开的口子…张把总…李哨官…王队正…还有…那么多无名的兄弟…他们用血…给我们铺的路…我们…不能停下!”
他猛地指向肃州的方向,尽管那里依旧遥远,只有一片苍茫:“肃州…就在前面!大帅…不会抛弃我们!援兵…一定在路上!”
他走到一副担架旁,看着上面一个腹部重伤、脸色惨白的年轻士兵,解下自己腰间仅剩的、沾满泥沙的水囊——其实早已空了——递到士兵干裂的唇边,做出一个喂水的动作,嘶声道:“水…省着点…再坚持一下…到了肃州…就有水…有药!”
他又将自己干粮袋里最后一块硬得硌牙的饼子掰成几块,分给旁边几个看起来快要虚脱的士兵:“吃!都给我吃下去!有力气…才能走回去!”
他的声音并不洪亮,甚至断断续续,但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士兵们麻木的心上。看着主将将自己最后的口粮和水分给伤兵和士兵,看着他同样疲惫不堪却依旧挺直的脊梁,看着他眼中那如同火焰般燃烧的、绝不放弃的光芒…一股微弱却真实的力量,开始在死寂的队伍中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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