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尚未褪尽,东方天际只透出一线鱼肚白。城南榆林巷深处,一处门庭略显斑驳的旧宅侧门悄然开启,一名身着半旧青色直裰、头戴方巾的清瘦老者走了出来,正是前御史中丞李文柏。他手中提着一个简单的竹制书匣,神情平静中带着惯有的严肃,并未携带仆从,独自一人沿着寂静的巷陌,向城外方向行去。
几乎在他身影消失在巷口的同时,附近几个不起眼的角落,仿佛融入环境中的“路人”或“小贩”,也开始了不易察觉的移动,遥遥缀着。
与此同时,废弃皮货仓库内,沈青崖、萧望舒等人也已准备就绪。
萧望舒换上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外罩淡青色薄纱披帛,发髻简单挽起,插一支白玉簪,脸上略施薄粉,遮掩了连日奔波的憔悴,扮作一名出身书香门第、前往道观祈福的大家闺秀。虽刻意低调,但那清冷的气质与出众的仪态,仍难以完全掩盖。
沈青崖则是一身利落的深色劲装,外罩普通布衣,脸上做了些修饰,肤色涂暗,眉毛加粗,看起来像个沉默寡言、负责护卫的家丁。他将短刃贴身藏好,目光沉静如水。
王虎和赵烈已在前一夜返回,汇报了白云观的初步探查结果。
“校尉,观内环境不算复杂,主殿、偏殿、客舍、后山园林一应俱全。香客平日不多,但每月十五,往来之人会显着增加,三教九流皆有,利于我们隐匿。”王虎低声道,“我们发现了至少两处可疑的盯梢点,一处在观门外不远处的茶摊,另一处在观内靠近客舍的廊下,扮作歇脚的信众,眼神却总往主要通道上瞟。”
赵烈补充道:“观后有一片松林,路径复杂,万一有事,可从那里撤离,通往山下另一条小路。”
“做得好。”沈青崖点头,“按计划行事。王虎,你负责在观外策应,留意是否有增援或异常动静。赵烈,你混入观内香客中,盯住那两个已知的暗哨,若有异动,及时发出信号。我与郡主进去,见机行事。”
众人无声点头,随即分批离开仓库,融入渐起的晨光与稀疏的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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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观坐落于京城西郊的栖霞山麓,虽非皇家敕建,但因环境清幽,观主玄诚道长学识渊博,在京中士林和百姓中颇有声望。今日正值十五,山道上已有不少前来上香或静修的信徒。
沈青崖扮作护卫,落后萧望舒半步,目光看似低垂,实则已将周围环境尽收眼底。他注意到了王虎提到的茶摊,那个看似在打盹的摊主,眼皮开合间精光闪动。也看到了廊下那个倚柱而坐的“香客”,手中捻着念珠,视线却不时扫过进入观门的重要人物。
萧望舒步履从容,先至主殿虔诚上香,捐了些香油钱,又与值守的道童轻声交谈了几句,询问玄诚道长今日是否有空一见,道童答曰道长正在静修,午后或可得闲。这一切都符合一个大家闺秀的正常行为。
随后,萧望舒便按照计划,往后山园林的静心亭方向行去。根据情报,李文柏每次来,多半会在那里独坐沉思。
静心亭位于一片竹林的掩映之中,环境确实幽静。远远地,便看到亭中那个青色的身影,正凭栏而立,望着亭下潺潺的溪流出神。
沈青崖在竹林边缘止步,隐在一丛翠竹之后,这个位置既能观察到亭中情形,又能兼顾来路,便于应对突发状况。他对萧望舒微微颔首。
萧望舒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披帛,缓步向亭子走去。
脚步声惊动了李文柏,他转过身,看到一位气质不凡的年轻女子走近,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古井无波,微微颔首致意,并未开口。
“小女子冒昧,打扰先生清静了。”萧望舒敛衽一礼,声音清越柔和,“见先生在此观景沉思,风骨不凡,想起家中一位尊长曾言,白云观静心亭时常有位博学的李老先生在此静修,莫非便是先生?”
李文柏目光微动,审视着萧望舒,淡淡道:“老朽确姓李,然已致仕闲居,当不得‘博学’之称。姑娘是?”
“小姓苏,家父曾与李老先生在京中有过数面之缘,常赞先生刚正不阿,学问渊博。”萧望舒巧妙地用了母姓,语气诚挚,“今日偶遇,心向往之,唐突前来,是想请教先生一事。”
“哦?何事?”李文柏并未放松警惕,但语气稍缓。他虽罢官,但对于真心求教的后辈,仍保留着一份学者的温和。
萧望舒从袖中取出一卷手抄的诗文——这是她昨夜特意准备的,上面抄录了几首前朝隐逸诗人的名作,其中夹杂了一首用词隐晦、暗讽时政的诗。
“小女子近日读些前人诗集,偶见这首,其中‘浮云蔽日’、‘豺狼当道’之语,似有所指,却不解其深意,家中长辈亦语焉不详。闻先生精于诗书,通晓古今,故特来请教。”她将诗卷双手奉上,指向那首特意准备的诗。
李文柏接过,目光扫过,当看到那几句时,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他抬头深深看了萧望舒一眼,沉吟片刻,道:“此诗……乃前朝一位不得志的文人所作,借古讽今,抒击当时朝中奸佞。‘浮云’喻谗臣,‘豺狼’指权奸。姑娘家中长辈不便明言,亦是常情。”他将诗卷递回,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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