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前线大营。
这里的氛围与皇城的暂时平静截然不同。
营垒比沈赤繁上次来时更加坚固,但也更加残破,不少地方可见修补的痕迹和尚未清理干净的战斗残留。
巡逻的士兵眼神疲惫而警惕,看到沈赤繁突兀出现,先是本能地举起武器,待看清那身标志性的大红婚服后,又连忙放下,眼神中带着敬畏与恐惧。
毕竟,这位“将军夫人”的形貌,实在太过诡异。
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
尹淮声站在巨大的沙盘前,娃娃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那双苍蓝色的眼眸依旧锐利清明。
他正听着几名将领的汇报,手指不时在沙盘上移动,下达着简洁的指令。
“……蛮族主力被阴兵裹挟,再次冲击东侧山口,王校尉部伤亡三成,请求增援。”
“阴兵夜袭频率增加,西营箭矢消耗过半。”
“粮道受到小股蛮族骑兵骚扰,运输队损失了两成。”
问题一个接一个,压力巨大。
尹淮声听完,略一沉吟,快速做出部署:“从我的亲卫营调两百人补充东侧山口,告诉王校尉,再守一天,援军必到。西营箭矢优先保障,让后勤营连夜赶制。”
“粮道……派玄甲轻骑沿途清剿,凡遇袭扰,格杀勿论,一个活口不留。”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铁血之色。
将领们凛然领命,匆匆离去。
帐内只剩下尹淮声一人。
他揉了揉眉心,走到水盆边,掬起冷水洗了把脸,试图驱散疲惫。
就在这时,他身后阴影处,一道红色的身影缓缓凝聚。
尹淮声动作一顿,没回头,只是拿起旁边的布巾擦了擦脸,声音带着点无奈的沙哑:“来了?”
沈赤繁走到他身侧,覆眼的红纱“看”向沙盘上密密麻麻代表敌我态势的小旗。
“情况如何?”沈赤繁问。
“比预想的麻烦。”尹淮声转过身,娃娃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是化不开的凝重,“蛮族这次是拼了命,背后明显有东西在驱使。阴兵的攻击也越来越有章法,像是在试探我们的防御弱点。”
他指了指沙盘上几个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最近三天,阴兵反复冲击,不计损失。”
“我怀疑它们在为某种更大的行动做准备,或者在消耗我们的有生力量和注意力。”
沈赤繁沉默地看着。
北疆的压力确实比西域那边大得多,尹淮声能凭借有限的兵力和资源顶住,已属不易。
“西域已解决。”沈赤繁道,“联军溃败,统帅伏诛。”
尹淮声眼中闪过亮光,但很快又被疲惫掩盖:“干得漂亮。能暂时缓解一下其他方向的压力。但这边……”
他叹了口气,走到案边,端起早已冷掉的茶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放下茶杯,他抬眸看向沈赤繁,目光在那身刺眼的大红婚服上停留片刻,苍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很轻,却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寂静的军帐中显得格外清晰。
“几日不见……”尹淮声开口,声音轻轻的,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沈赤繁听,“娘子就结了婚,倒让我的身份变得尴尬了。”
他顿了顿,娃娃脸上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委屈和促狭,眨了眨眼睛。
“可别哪日……又窜出来个小四小五。”
沈赤繁:“…………”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
他就知道。
尹淮声这家伙,就算军务缠身,身心俱疲,也忘不了要调侃他,尤其是抓住“冥婚”这个点。
那语气,那用词,分明是在故意挤兑他,试探他的反应,顺便……表达一点连尹淮声自己可能都没完全理清的复杂情绪。
沈赤繁太了解尹淮声了。
这家伙心思深沉,算计起人来毫不手软,但对自己人,尤其是对他沈赤繁,有着超乎寻常的占有欲。
可能还有点依赖。
但这种依赖不是软弱,而是一种精神上的深度绑定和信任。
尹淮声可以接受沈赤繁强大、冷漠、独来独往,但无法接受沈赤繁的注意力或“所有权”被莫名其妙的东西分走——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哪怕沈赤繁自己都未必在意。
黎戈的“冥婚”,显然触及了尹淮声某根敏感的神经。
他不是真的反对或吃醋(或许可能也许大概有那么一点点),更多的是不爽。
不爽事情脱离掌控,不爽沈赤繁被卷入这种荒诞的关系,更不爽冥婚这件占据了沈赤繁一部分注意力的事情。
所以他才用这种看似玩笑、实则带刺的话来试探,来提醒。
麻烦。
沈赤繁心中再次确认。
但看着尹淮声娃娃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疲惫,眼底的青黑,以及身上沾染的尘土和淡淡血腥气。
他知道,尹淮声在这里承受的压力是实打实的。
他能撑到现在,全靠过人的意志和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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