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通往杭州府的官道上,旌旗招展,仪仗森严。
一支庞大的队伍正浩浩荡荡地向南行进,正是奉旨总理天下盐法的钦差大臣——鄢庙卿的车驾。
陆路上,连绵的车马、轿辇一眼望不到头,两侧是盔甲鲜明的京营骑兵与眼神锐利的武德司缇骑护卫,刀枪映日,杀气腾腾,彰显着钦差的无上权威。
水路上,同样庞大的官船船队沿着运河并行,船上满载着随行属官、文书档案以及大量物资,帆影蔽日,气势恢宏。
在这陆路队伍的最核心,由武德司高手与京营精锐里三层外三层严密护卫着的,是一架远超规制、极尽奢华的轿舆。
轿身以紫檀木打造,雕龙画凤,镶嵌着宝石,四面垂着明黄色的绸缎轿帘,其规格仪制,几乎直逼亲王。
轿舆之内,铺着厚厚的西域地毯,设着软榻矮几,熏香袅袅。
鄢庙卿身着御赐的蟒袍,闭目靠坐在软榻之上,看似养神,脑中却在飞速回顾着此次肩负的“重任”。
作为帝师黄子城的铁杆心腹,他深知自己此番被破格提拔为“总理盐法”钦差,背后承载着怎样的期望与压力。
离京前,黄子城曾将他召至密室,语重心长,面授机宜。
核心只有五个字——“增加盐课收入”!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黄子城授意了一套清晰而冷酷的策略:
追征旧欠:严查各地盐商、盐场历年积欠的盐税,不论缘由,限期追缴,务必充盈国库。
提高税额:在原有的正额盐课之外,巧立名目,加征各种“助饷”、“厘金”、“河工”等附加税,层层加码。
变动盐法:打破盐引固有的“窝本”(固定销售权)制度,增加新的盐引投放市场,“活跃盐市”,收取更多的“开中”银两。
权力集中:赋予他这位钦差大臣极大的权力,总管两淮、两浙、长芦、山东等几大核心盐区的盐政,打破地方壁垒,便于统一调度。
鄢庙卿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志得意满的微笑。
他太清楚皇帝和黄子城为何选中他了。
当今圣上登基未久,却面临巨大的财政压力——庞大的宫廷用度、意图削弱藩镇的“消藩”大计、以及北疆始终不宁的边防,处处都需要真金白银!
皇帝最迫切的需求,就是钱!大量的钱!
而他鄢庙卿,或许在清流眼中品行有亏,但正是凭借其“卓越”的敛财能力和对黄子城的绝对忠诚,才入了皇帝的法眼。
在巨大的财政压力面前,他过往的那些贪墨劣迹,以及此举可能引发的民怨沸腾、盐政崩溃等后果,都被龙椅上的那位选择性忽视了。
“努力攀附黄师,不惜代价,不就是为了此刻吗?”
鄢庙卿心中暗道,一股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快意油然而生。
大权在握,既能完成圣命,博得帝心,又能在这天高皇帝远的肥差中,为自己、为家族捞取难以计数的好处,可谓一举多得!
他缓缓睁开眼,掀开轿帘一角,望向窗外江南盛夏多姿多彩的景色,目光灼热无比。
第一站,杭州府!两浙都转运盐使司!
这掌控东南盐利的关键衙门,即将迎来他这位手握王命旗牌的“财神爷”,亦或是……索命的阎罗?
“传令下去,加快行程!”
他对着轿外沉声吩咐,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大人!”护卫将领高声应诺。
庞大的钦差队伍,如同一条贪婪的巨蟒,加速游向它富庶的猎物——江南盐利的核心之地。
杭州府城外,接官亭处,早已是冠盖云集,旌旗蔽日。
以浙省承宣布政使、提刑按察使、都指挥使这三位封疆大吏为首,连同两浙都转运盐使司的都转运使及以下各级属官,全体身着庄重的全套朝服,按品级序列,肃立于亭前大道两侧。
锣鼓仪仗队分列左右,吹打着庄严的迎宾乐曲,营造出极其隆重而肃穆的气氛。
所有官员皆屏息凝神,目光望向北方官道,等待着那位手握王命旗牌、可决断他们前程乃至生死的钦差大臣。
“钦差大人驾到——!”
远远地,一骑快马飞驰而来,高声唱喏。
顿时,锣鼓声更加喧天,旌旗招展。
只见视野尽头,那支庞大而威严的钦差队伍缓缓出现,如同一条移动的官制长城,向着接官亭压迫而来。
三位省级大员互相对视一眼,整理了一下衣冠,率先迎上前去。
待那奢华无比的钦差轿舆停下,三人率领众官员,齐刷刷跪倒在地,山呼海啸般高喊:
“臣等恭迎钦差大人!大人奉旨南巡,一路辛劳!”
轿帘被随从掀开,鄢庙卿身着蟒袍,面色矜持而威严,缓缓步下轿舆。
他目光扫过眼前黑压压跪倒一片的官员,心中那股大权在握的快意更盛。
他虚抬了抬手,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诸位大人请起。本官奉皇命总理盐法,巡查地方,还需诸位鼎力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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