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吴家村,柳爷师徒二人一路向南。时值盛夏,越往南走,天气越是炎热潮湿,道路两旁的水田里,秧苗绿得逼人,知了的叫声也越发聒噪。他们晓行夜宿,有时投宿在沿途镇甸的小客栈,有时借宿在好心人家的屋檐下,偶尔也会在荒郊野外的山神庙或者干燥的山洞里将就一宿。
柳青到底是少年心性,虽然经历过吴家村的凶险,但一旦离开那片被阴霾笼罩的土地,面对沿途的新奇风光,很快又恢复了活泼。他会指着路边没见过的花草树木问东问西,会对集市上卖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充满好奇,也会在路过湍急清澈的溪流时,忍不住脱了鞋袜下去嬉水,被柳爷呵斥才笑嘻嘻地爬上来。
柳爷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走着,手里托着那方古旧罗盘,看似随意,实则时刻感应着四周的地气流转和潜在的异常。吴家村的经历,尤其是洞中见到师叔吴启明那非生非死的模样,以及猪灵官背后可能存在的“高人”,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他表面上平静,内心却在不断推演、思索。
这一日,师徒二人行至一个名叫“清水铺”的较大镇甸。时近中午,烈日炎炎,柳爷便决定在此歇脚,打尖吃饭,顺便补充些干粮物资。
清水铺地处水陆码头,商旅往来频繁,街道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各种口音的叫卖声、车马声、茶馆里的说书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市井的活力。柳青兴奋地东张西望,对一切都感到新鲜。
柳爷带着柳青,走进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饭铺,找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点了两碗素面,一碟青菜,师徒二人默默吃着。柳爷吃饭时也保持着一种独特的安静和优雅,细嚼慢咽,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柳青则没那么多讲究,吃得呼呼作响。
饭铺里人声嘈杂,邻桌几个穿着绸衫、像是行商模样的人,正在高谈阔论。他们的话题天南海北,从某地茶叶的行情,到某位官员的升迁,最后,说到了最近流传的一件怪事。
一个胖商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们听说了吗?往南再走两百里的黑水峪,近来不太平!”
另一个瘦高个接口道:“怎么没听说!邪门得很!说是山里不知怎么的,冒出一种黑气,人畜沾上就病,庄稼碰着就枯!请了好几个和尚道士去看,都说是瘴疠,可做法事根本不管用!最近更邪乎,有人说在黑气里看到……看到影子在动!还会学人说话!”
“可不是嘛!”胖商人脸上露出惧色,“我们商队上次差点就从那儿过,幸亏领头的机灵,看到前面林子不对劲,绕道走了。听说有不信邪的猎户进去,再也没出来!县衙都贴出告示,让百姓暂时别靠近那一片了。”
柳爷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正常,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面,仿佛没有听见。但柳青却竖起了耳朵,眼睛亮晶晶的,偷偷看向师父。
吃完饭,柳爷付了账,带着柳青走出饭铺,却没有立刻离开清水铺,而是看似随意地在镇上逛了起来。他先去了一家药铺,购买了几味药材,其中就有“朱砂”、“雄黄”这类驱邪避瘴之物,又补充了一些画符用的黄纸和上等朱砂。然后,他又去了镇上的杂货铺,买了两顶崭新的斗笠,一些盐块,还有一包味道刺鼻的艾草。
柳青忍不住小声问:“师父,咱们是不是要去那个黑水峪看看?”
柳爷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游方之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若真有事,遇上了,便是缘法,躲不开的。但也不必刻意去寻险。”
师徒二人在清水铺补充了物资,便继续南行。只是接下来的路程,柳爷似乎有意放慢了脚步,不再像之前那样急着赶路。他常常会在一些岔路口停下,仔细观察地势风水,有时还会取出罗盘,默默推算良久。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他们路过一个坐落在山坳里的小村庄。村子很小,只有十几户人家,此时正是炊烟袅袅的时候。然而,柳爷却停下了脚步,眉头微皱,望向村子的方向。
“师父,怎么了?”柳青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村子似乎太安静了,连鸡鸣狗叫的声音都很少。
“有秽气。”柳爷言简意赅。他托起罗盘,只见指针微微偏向村子的方向,并带着一种不规则的轻颤。
师徒二人走进村子。村口的大树下,坐着几个老人,眼神呆滞,面色晦暗,看到陌生人进来,也只是麻木地看了一眼,并无多少反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东西腐烂的腥臭气息。
一个穿着补丁衣服、面黄肌瘦的小男孩,蹲在一处破败的院落门口玩泥巴。柳爷走过去,蹲下身,温和地问道:“小孩,村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大人们呢?”
小男孩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柳爷和柳青,小声道:“阿爹和阿娘都病倒了,躺在床上起不来……村里好多人都病了……郎中来看了,也吃不好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