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根底下的镇子像浸在蜜里,空气里飘着炸糖糕的甜香、烧煤的烟火气,还有孩子们放鞭炮的硫磺味。许娇莲正坐在炕沿上给悦悦缝新棉鞋,针脚走得匀匀实实,窗台上摆着仲老二刻的小木鱼,被阳光照得发亮。
“莲儿在家不?”院门口传来王婶的大嗓门,伴随着“咯吱咯吱”踩雪的声音,“我给你送点刚炸的丸子!”
许娇莲赶紧放下针线,往炕边挪了挪——这阵子她的腿利索多了,不用人扶也能稳稳走路,只是走快了还会微微发瘸。“王婶来啦!”她扬声应着,悦悦已经从炕上滑下来,趿拉着小棉鞋往门口跑,嘴里喊着“奶奶”。
王婶裹着件灰棉袄,手里拎着个竹篮,蓝布头巾上落着层薄雪。“哎哟,我们悦悦长这么高了!”她放下篮子就把孩子搂进怀里,往她兜里塞了块水果糖,“想奶奶没?”
“想!”悦悦举着糖纸,小奶音甜甜糯糯的,“娘给我做新鞋了。”
“是吗?让婶瞧瞧。”王婶凑到炕边,看着鞋面上绣的小老虎,眼睛亮了,“啧啧,这手艺越发好了!比镇上绣坊的还精致。”她转头瞅着许娇莲,“你这腿是真利索了?走两步我看看。”
许娇莲笑着站起身,在屋里走了个来回,虽然膝盖还微微发僵,却比刚回来时稳多了。“好多了,医生说开春再练练,就能跟从前一样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婶拍着大腿,眼角的皱纹堆成花,“我就说好人有好报,你这孩子从小就实诚。对了,前儿见你二哥在铺子里刨木头,说是要给你做个梳妆台?”
“嗯,他闲不住。”许娇莲脸上泛起热,拿起炕桌上的瓜子往王婶手里塞,“尝尝,我炒的。”
正说着,布庄的张嫂掀帘进来,手里捧着块红绸布:“莲儿,你看这布咋样?给悦悦做件拜年的小袄,保准鲜亮!”她眼尖,一眼看见炕上的棉鞋,“哟,这老虎绣得真精神!赶明儿我给我外孙女也做双,你可得教教我。”
“张嫂说笑了,我那是瞎绣。”许娇莲赶紧摆手,心里却暖烘烘的。在南京住院时,她总惦记着镇上的老熟人,怕日子久了生分,如今看来都是瞎操心。
王婶和张嫂凑在一块儿说家常,从东头李家娶媳妇讲到西头赵家生孙子,时不时往许娇莲手里塞瓜子、递糖果。悦悦趴在王婶腿上,小嘴里含着糖,听着大人们说话,时不时插句“我娘会刻木头”“我小爷会打坏人”,逗得俩婶子直笑。
“对了,莲儿,”王婶突然压低声音,“前儿见许二爷在街口帮人修板车,大冷天的手冻得通红,你咋不劝劝他?”
许娇莲心里一沉,手里的针线顿了顿。许二爷这阵子确实忙,白天在铺子里帮仲老二打下手,晚上就去街口找零活,说是“多攒点钱给悦悦买花布”。她劝过几次,可他总说“没事,我火力壮”。
“他那性子,劝不住。”许娇莲叹口气,“不过他说开春想在铺子里加个修农具的活,说镇上农户多,肯定能行。”
“这主意好!”张嫂接话,“你二哥的手艺没的说,许二爷又肯下力,保准能红火。”
院门口又传来脚步声,修鞋的刘叔扛着个工具箱进来,鼻子冻得通红:“听说莲丫头回来了,我来瞅瞅。”他放下箱子,从里面掏出双棉鞋,“给悦悦做的,我那口子纳的底,结实。”
“刘叔您太客气了。”许娇莲赶紧接过,鞋面上还绣着朵小梅花,针脚密密的。
“客气啥,你二哥前儿帮我修了修鞋楦子,省得我跑县城。”刘叔搓着手笑,“对了,许二爷呢?我这有个马扎腿松了,让他给钉两下。”
“他去给后村老王家修犁去了,说晚饭前回来。”仲老二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捆柴火,蓝布褂子上沾着雪,“刘叔您坐,我去烧壶水。”
屋里渐渐热闹起来,李老头拄着拐杖来了,颤巍巍地给悦悦塞了个红包;杂货铺的赵老板扛着袋白面进门,说是“给莲丫头补身子”;连最不爱串门的剃头匠老孙,都拎着瓶酒来,说是“庆祝莲丫头康复”。
炕桌上很快摆满了东西:炸丸子、糖糕、瓜子、花生,还有赵老板带来的白面,袋子上印着“富强粉”三个字,看着就稀罕。悦悦穿梭在大人中间,一会儿给这个递瓜子,一会儿让那个看她的新棉鞋,小脸红扑扑的,像个年画娃娃。
“莲儿啊,”李老头嘬着旱烟,烟杆还是许二爷修的那根,“你这趟南京没白去,回来气色都不一样了。”
“是啊,”王婶接话,“刚见你走那两步,比没生病时还稳当。”
许娇莲心里热乎乎的,给李老头续了点热水:“都是托大伙的福,在南京时总惦记着家里,想着回来一定给大伙道谢。”
“谢啥,都是街坊。”刘叔摆摆手,手里正给悦悦修小木马,“你二哥和许二爷才是真不容易,听说在南京天天守着你,觉都睡不好。”
仲老二在灶间烧火,听见这话,耳根悄悄红了,往灶膛里添了块柴,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他脸上暖融融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