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煤矿新矿区。
韩超下到矿井,巷道里,昏黄的矿灯在煤尘中晕开一团团光雾。
他眯眼适应了一下光线,注意到这几天一直跟班的副大队长余国志不在。
硐室里只有采煤机的轰鸣和工人们模糊的身影。
他轻轻捅了捅身旁正低头整理工具的工人,
“怎么回事?余副大队今天没下来?”
“听说是家里有事,一早就跟区队请了假。”
家里有事?韩超心里动了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余国志是矿上出了名的劳模,除非天塌下来,否则绝不会耽误一个班。
“你找余副大队有事啊?”工人随口问,又继续摆弄他的撬杠。
“没啥,”韩超笑笑,从工作服上兜摸出半包烟,递过去一支,
“就是觉得奇怪。余副大队可是咱矿上的劳模,一年到头,只要上班时间,他准在。今天突然不见人影,有点意外。”
工人接过烟,别在耳朵上,憨厚地咧咧嘴:“也是,头一回。”
下午四点多,韩超升了井。
洗完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蓝色工装,他没回宿舍,而是叼着烟,慢悠悠溜达到矿里的小供销社。
夕阳把煤矸石山染成了暗金色,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煤烟味。
供销社的门敞着,姚小琴正守在油漆斑驳的玻璃柜台后面,低着头,手指灵巧地翻飞,织着一件枣红色的毛衣。
这时交接班还没完,店里没什么人,只听见毛线针偶尔轻轻的磕碰声。
看见韩超的身影挡在了门口的光线里,她立刻扬起笑脸,放下手里的活计:“韩组长,升井啦?今天买点啥?”
韩超没接话,走过去,递过去一块钱,“来包大前门。”
“好嘞。”姚小琴利落地转身,从货架上取下一包烟,又“哗啦”拉开抽屉找零。
几个硬币和几张毛票堆放在柜台上。“您的烟,找您的钱。”
韩超拿起烟,瞥了一眼那堆零钱。
没伸手,夹着烟的手随意摆了摆:“零钱不用找了,你留着买糖吃吧。”
“哟,这怎么好意思……”
姚小琴嘴里说着客气话,眼睛却弯了起来,五指一抹,就把柜台上的零钱全拢进了自己军绿书包里。
“嗤啦”一声,韩超拆开烟盒,叼出一支在嘴上,划燃火柴。
他微低着头凑近火苗,深吸一口,才缓缓吐出一缕青灰色的烟雾。
供销社里顿时弥漫开一股烟草的辛辣味。
他像是闲聊,目光看着门外逐渐暗淡的天色,问道:“余家屯那边……这两天没出什么事吧?”
姚小琴正低头美滋滋地捋着包里的毛票,闻言抬起头,脸上露出困惑:“没呀,那个小村子,偏得很,能有什么大事?”
韩超又吐出一个烟圈,语气更加漫不经心,“哦。也没啥,就是听说,余副大队长今天请假了,说是家里有点事。”
“哦?”姚小琴拉长了尾音,瞬间心领神会。
她来矿上不久,就听别人提过,韩超和余副队长之间,有过节。
巧了不是?她也看不惯余国志家那几个半大孩子,特别是那只叫黑虎的大黑狗,油光水滑,壮得像头小牛犊,见一回倒霉一回,简直是她的克星。
她眼珠子转了转,身子往前探了探,声音压低:“……我今天下班早,正好要回趟家。我……我回去给你打听打听?”
韩超的目光从门外收回来,落在她脸上,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行啊……”
他顿了顿,弹了下烟灰,“随便问问,别太明显。”
姚小琴立刻堆起笑,“放心,我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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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琴回村的时候,正遇到公爹余富贵和余国志在大队部门口谈话。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余国志眉头微锁,余富贵背着手,神情是少有的严肃,像是在商量什么要紧事。
她捏着车把,假装不经意的路过,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细响。
她喊了一声,“爹。”又对余国志点点头,脸上挤出一点笑,“副大队长今天休息了?”
余国志似乎才注意到她,笑着冲她点点头,没有回话,很快又转向余富贵。
余富贵见是儿媳妇,原本有些紧绷的表情和缓下来,眼角的皱纹舒开些,“你回来了,新成没有一起回来?”
“新成工作忙,我回来带几件换洗衣服。”姚小琴连忙解释道。
“去吧,你娘在家里,正巧,她说这几天要给你们捎菜,你可以带回去。”
姚小琴答应一声,推着车子走了。
走出一段路,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公爹和余国志已经转身,脚步匆匆的,朝着村东头养鸡场的方向走去。
养鸡场出事了?姚小琴心里暗自嘀咕着,随即又生出一种幸灾乐祸的畅快。
只要是村子里的厂,她都瞧不上眼,当初公爹还想让她去鸡场上班,又脏又臭,她才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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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院子里静悄悄的,她看见婆婆王娟正坐在屋檐下,脚边放着几只扁筐,正埋头整理里面的干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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