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的阳光斜斜地穿过老槐树的枝叶,在院心投下斑驳的光影。沈星晚把那把藤椅搬到廊下,藤条间的缝隙里还卡着去年的槐花瓣,轻轻一抖,便簌簌落在青砖地上。这椅子是陆景琛年轻时编的,他说“藤要选南方来的老藤,泡过桐油才不招虫”,编到第三圈时被藤条划破了手,血珠滴在藤椅上,后来竟成了个暗红色的小点,像颗长在木头里的痣。
“太奶奶,这椅子好软呀。”小棠刚从学校回来,书包都没放下就扑进藤椅里,藤条发出“咯吱”一声轻响,像在回应。她晃着两条小腿,鞋上的泥点蹭到藤椅的扶手上,留下几个浅褐的印子。
“慢点晃,”沈星晚拿过抹布,轻轻擦着泥点,“这椅子比你爷爷还大两岁呢,经不起折腾。”她的指尖抚过藤条交错的纹路,那里藏着无数个午后的记忆——陆景琛总爱在这椅子上打盹,手里攥着本翻旧的《农技手册》,阳光晒得他脸颊发红,鼻息均匀得像藤条的呼吸;孩子们小时候围着椅子跑,把它当“城堡”,有次承承爬上去摔了个屁墩,陆景琛非但没骂,还在椅腿上缠了圈棉绳,说“这样就不硌屁股了”。
廊下的石桌上摆着刚摘的枣子,是后院那棵老枣树结的,红得像小灯笼。沈星晚拿起一颗,用袖口擦了擦,递给小棠:“尝尝,今年雨水足,甜得很。”
小棠咬了口枣子,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她忽然指着藤椅的缝隙:“太奶奶,这里有个字!”沈星晚凑近一看,果然在藤条交错的地方,有个刻得极浅的“琛”字,是陆景琛的名字。当年他编到这里,忽然兴起,用小刀刻了上去,说“这样就知道是我编的了”,那时他的手指刚被藤条划破,血珠滴在“琛”字旁边,晕开一小片红。
“以前你爷爷总在这椅子上教我认字,”沈星晚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他说‘星晚啊,这“琛”字是宝玉的意思,我这辈子没什么宝贝,就你和孩子们是我的宝玉’。”她拿起颗枣子,往藤椅上轻轻一放,像是在给陆景琛留着。
院门外传来三轮车的响声,是承承送菜来了。他停下车,看到藤椅就笑了:“妈,您又把它搬出来了?前阵子下雨,我还以为您收起来了呢。”他说着,从车上拎下一袋新摘的青菜,“刚从菜园割的,晚上做您爱吃的菜团子。”
“这椅子不怕淋,”沈星晚拍了拍藤条,“老藤经得住造。”她忽然想起什么,对承承说,“你小时候总爱在这椅子上画小乌龟,被你爸追着打,还记得不?”
承承挠了挠头,嘿嘿笑了:“记得记得,那时候觉得这椅子的藤条像乌龟壳。”他弯腰检查了一下椅腿,把松了的棉绳重新系紧,“爸编东西就是扎实,这椅子比隔壁王大爷家的竹椅结实多了,他那把前年就散架了。”
小棠在藤椅上滚了一圈,忽然喊:“太奶奶,爷爷的手好巧啊,这椅子上的花纹像小蛇!”沈星晚探头一看,可不是嘛,藤条一圈圈绕上去,真像条蜷着的小蛇,尾巴还俏皮地翘了一下。
“你爷爷编到这儿时,说要编个‘蛇盘兔’,说这样日子能绕着福运走,”沈星晚指着那个翘起的藤条尾巴,“结果编着编着忘了,就成了这样,他还懊恼了好几天呢。”
太阳慢慢往西沉,藤椅上的光影也跟着移动,像谁在轻轻挪着步子。沈星晚坐在藤椅上,小棠趴在她腿上,承承在旁边择菜,枣子的甜香混着青菜的气息,在空气里慢慢酿着。远处传来邻居家的收音机声,唱着几十年前的老歌,藤椅又“咯吱”响了一声,像是陆景琛在说“这日子,真好”。
小棠忽然抬起头,指着藤椅下的阴影:“太奶奶,你看爷爷在呢!”沈星晚低头看去,夕阳把她的影子投在地上,旁边的藤椅影子像个模糊的人形,正微微歪着头,像在听小棠说话。
承承也看到了,他把择好的青菜放进竹篮,轻声说:“爸肯定也想这椅子了。”
沈星晚拿起颗枣子,放进嘴里,甜丝丝的汁水漫开来。她知道,这藤椅早不是普通的家具了,它是陆景琛的手温,是孩子们的笑声,是无数个午后的阳光和蝉鸣,是日子磨出来的包浆,温润得能映出人心。
暮色漫进院子时,承承要把藤椅搬回屋,沈星晚摇了摇头:“让它在这儿再待会儿吧,你爸他,说不定正坐着看晚霞呢。”
藤椅静静地立在廊下,藤条间的枣子还在,像颗不会融化的红玛瑙。远处的晚霞红得正好,把椅子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有人正坐在那里,陪着这满院的烟火气,慢慢等月亮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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