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巷口的老槐树长得愈发茂盛,浓密的枝叶几乎遮住半条街。沈星晚每天傍晚都要搬个小马扎坐在树下,看着孩子们追逐打闹,听老街坊们聊家常——张婶说孙子考上了重点中学,李叔抱怨儿子总买些“看不懂的电子产品”,谁家的猫生了崽,谁家的月季开了花,琐碎的声响像串珠子,把日子串得饱满又实在。
这天,她正给槐树下的流浪猫添猫粮,忽然看到个熟悉的身影——是住在街尾的陈阿婆,拄着拐杖,在巷口来回踱步,眉头皱得像团拧在一起的线。“阿婆,找不着家了?”沈星晚起身扶她,闻到她身上有淡淡的药味。
陈阿婆摇摇头,声音发颤:“我想找我家老头子……他说去买酱油,走了就没回来。”沈星晚心里一酸——陈阿婆的老伴去年冬天走了,她总记不住这事,时常拎着空酱油瓶站在巷口等。
“大爷早回来了,在屋里给您剥橘子呢。”沈星晚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扶她往家走,“您忘了?昨天他还说,您腌的咸菜太咸,要多放糖。”
陈阿婆的眼睛亮了亮:“对哦,他就爱挑我毛病。”她攥着沈星晚的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星晚啊,你说我是不是老糊涂了?连他回家了都忘了。”
“哪能啊,”沈星晚笑着帮她理了理银发,“是大爷太疼您,怕您等急了,偷偷先回了。”
把陈阿婆送回家时,她的女儿正急得团团转,看到沈星晚,眼圈立刻红了:“阿姨,真是麻烦您了,我妈这记性越来越差……”沈星晚拍了拍她的手:“没事,以后她再往巷口跑,您就来槐树底下找我。”
从那以后,沈星晚的小马扎旁多了个空位,总留着给陈阿婆。有时陈阿婆清醒,会给她讲年轻时的事——她和老伴是经人介绍的,第一次见面在巷口的杂货铺,他紧张得把“我叫王建国”说成了“我叫杂货铺”;后来日子苦,他每天天不亮就去码头扛活,回来时总给她带块糖,藏在口袋里,化了粘乎乎的,却甜得让人掉眼泪。
“他走的前一天,还说要带我去拍张婚纱照。”陈阿婆摸着无名指上的银戒指,那戒指磨得发亮,“说当年穷,委屈我了。”
沈星晚听着,忽然想起陆景琛。他走的前一个月,也总说要补拍婚纱照,说要让她穿次拖尾婚纱,“像童话里的公主”。那时她还笑他“老不正经”,现在才懂,有些话藏在心里太久,不说出来,就成了遗憾。
这天傍晚,陈阿婆又坐在槐树下,手里捏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是她和老伴年轻时的合影,两人穿着的确良衬衫,笑得腼腆又认真。“星晚你看,这是我们唯一的合照。”她指着照片,忽然哭了,“我想他了……”
沈星晚没说话,只是轻轻搂住她的肩。巷口的风穿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有人在说“我也想你”。不远处,小棠和几个孩子举着风车跑过,笑声清脆,把悲伤的影子冲得淡了些。
没过多久,念念带着相机来了,身后跟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是她托朋友找的摄影师。“陈阿婆,我们给您拍几张照片吧。”念念蹲在陈阿婆面前,笑着说,“就拍您和王大爷最喜欢的老槐树,拍您腌咸菜的坛子,拍您住了一辈子的巷子。”
陈阿婆愣住了,随即点了点头,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泪,却笑了。
拍照时,陈阿婆换上了件藏青色的旗袍,是她压箱底的宝贝。她站在老槐树下,手里举着那张黑白照片,阳光透过枝叶落在她身上,像披上了层金纱。摄影师按下快门的瞬间,沈星晚仿佛看到,有个穿的确良衬衫的年轻男人,正站在陈阿婆身后,温柔地看着她,像从未离开过。
后来,那些照片被洗出来,镶在相框里,挂在陈阿婆的床头。她时常对着照片说话,语气轻快,像在跟老伴拉家常。巷口的槐树下,沈星晚的小马扎旁,依旧留着个空位,只是更多时候,陈阿婆会坐在那里,给孩子们讲她和王大爷的故事,讲到甜处,就指着槐树说:“你大爷就在那儿听呢,他最爱听这个。”
风吹过巷口,槐树叶沙沙响,像无数个守望的身影,在夕阳里轻轻点头。原来爱从不会真正离开,它会变成巷口的风,树上的叶,变成老人唇边的故事,在每个黄昏,悄悄回到想念的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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