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士兵的尸体还在隘口散发着血腥气,军堡的营地上已燃起了篝火。
空气里弥漫着诱人的食物香气,周凛、厉铮和几名锦衣卫千户围坐在一起,手里捧着粗陶碗,碗里的酒却好似失去了往常的吸引力,几乎没人动过。
本该是击退敌军的庆功宴,气氛却不知为何有些压抑,就连噼啪作响的篝火,也驱不散众人脸上的阴霾。
“镇抚大人,赵佥事死了,五殿下也......也走了。”一名脸上带伤的千户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
“咱们这回,算是把三殿下得罪死了,皇上那边......”
他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却不言而喻。
另一人迷茫地叹了一口气,“是啊大人,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回京?三殿下和皇上恐怕都不会放过咱们。留在这儿?总不可能咱们堂堂锦衣卫,却落草为寇吧?”
“回京做什么,请罪吗?”厉铮冷哼一声,拳头攥得咯咯响,“赵攀通敌卖国,死有余辜!五皇子自己跑的,难道要我们追上去将他绑回来不成?”
他猛地将酒碗砸在地上,酒液飞溅打湿了靴面,
“此番放跑五皇子,三殿下必定视咱们为眼中钉。皇上也......回去不就是等着被抄家砍头吗?”
周凛指腹摩挲着刀鞘上的纹路,始终没有说话。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陷入沉思时惯常的举动。
一边是多年经营的京卫前程,一边是眼前进退两难的死局,搁谁谁也难以抉择。
“指挥使,依我看五皇子只是对咱们有所误会。若咱们绕道南下,继续护送他到岭南,他如今正是缺人之时,说不定......”
“诸位。”清亮的女声突然响起。
陆白榆推着顾长庚,缓步走到了场中。
她目光扫过惶惶不安的流放队伍,最终落在那些神色复杂的锦衣卫身上,心中念头快速飞转。
锦衣卫显然已经军心浮动,若不当机立断,恐生内变。
这个决定虽然仓促,未曾与顾长庚细细商议,但不知为何,她心中有种莫名的笃定——
侯爷一定能够接住她抛出的这一步险棋!
“五皇子......不,确切地说,皇家这几位皆是生性多疑之人,即便他暂时用了你们,你等怎能确定来日他不会过河拆桥、鸟尽弓藏?”
“更何况你们别忘了,三皇子也是要去岭南就藩的。诸位,后路已断,南下岭南,无疑是一条死路!”
她的话如同寒冬腊月兜头浇下一盆冰水,让所有人的心瞬间揪成了一团。
“但,天无绝人之路。”陆白榆话锋陡然一转,清冽的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南方容不下我们,我们便北上!”
“北上?”惊呼声霎时四起,“北上不就是造反吗?”
“不错,北上。去与北境最后的脊梁——镇北军汇合。”陆白榆目光灼灼,言辞如刀,直刺人心,
“皇帝心胸狭窄多疑,容不下忠臣。皇子只顾私利,弃我等如敝履。这样的朝廷,当真还值得效忠吗?我们不是造反,是求生,更是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她将残酷的真相、渺茫的希望和进退两难的选择,赤裸裸地摊开在众人面前。
场中一片死寂,只余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山风呜咽而过的呼啸声。
良久,才有人哑声问道:“这是四夫人的意思,还是顾侯爷的意思?”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投向了轮椅上的顾长庚。
顾长庚迎着众人的视线,声音沉稳如山岳,“我四弟妹所言,便是顾某之意。”
他甚至没有一丝迟疑,稳稳接住了她的信任与默契。
陆白榆缓缓吐了一口气,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上翘了翘。
顾长庚:“北上是险路,九死一生。愿随我顾长庚者,必不负之,生死与共。不愿者,亦可自行离去,赠予盘缠,绝不阻拦。”
“周大人、诸位锦衣卫弟兄,你们是天子亲军,但皇上和两位皇子,何曾真正把你们的命当回事?”陆白榆抬眸看向周凛和一众锦衣卫,
“如今回去,等待你们的唯有清算。唯有北上,握紧手中的刀,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才有真正的生机!”
周凛始终沉默着,目光却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宋月芹。
她脖颈间的绢布在火光下泛着微光,那是今晨被挟持时留下的伤口。
“锦衣卫听令,自今日起,脱离京卫序列。”
他猛地转身,拔出腰间佩刀,刀刃映着篝火,寒光凌冽,
“前路凶险,愿随本使与顾侯爷北上者,留下。想求安稳的,自行南下,我赠盘缠,绝不追究!”
厉铮第一个站起来,举臂高呼,“誓死追随大人!”
其余千户也纷纷起身,吼声震得篝火火星四溅,
“誓死追随大人!”
陆白榆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推着顾长庚径直走到了宋月芹身边。
宋月芹正捏着一块白面饼子沉思,听见动静,有些不自然地冲两人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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