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死一般的寂静并未持续多久,就被一阵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打破。
顾雍的心猛地一沉,那声音的来源,正是方才脚步声消失的方向——驿站的后院柴房。
他屏住呼吸,如同一只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贴近了老师蔡邕房间的窗棂,侧耳倾听。
夜风拂过,将断断续续的对话送入他的耳中。
“都准备好了吗?桐油泼了多少?”一个沙哑粗粝的嗓音问道,语气中透着一股狠戾。
“回渠帅,前后门都浇透了,只等您一声令下,保准这驿站里的人,连同那老家伙蔡邕,全都烧成焦炭,一个也跑不掉!”另一个声音谄媚地回答。
“蔡邕……哼,朝廷的走狗,助纣为虐,今日便让他葬身火海,以慰天公将军在天之灵!”
“渠帅英明!烧死这老贼,正好震慑一下颍川的那些士族,让他们知道我太平道的厉害!”
太平道!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顾雍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原以为只是遇上了剪径的毛贼,万万没想到,竟是早已被朝廷剿灭、却死而不僵的太平教余孽!
他们的目标,赫然是自己的恩师,当世大儒蔡邕!
这不再是简单的谋财害命,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政治刺杀!
顾雍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猛地转身,冲到蔡邕的床榻前,压低声音,用前所未有的急促语气喊道:“老师!老师快醒醒!有危险!”
蔡邕本就浅眠,被他一晃,立刻睁开了眼睛。
他并未惊慌,浑浊却依旧锐利的双眼看着自己弟子煞白的脸,沉声问道:“元叹,何事如此惊惶?”
“老师,是太平教的余孽!他们就在外面,要……要放火烧驿站!”顾雍的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微微颤抖,“他们要您的性命!”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用蛮力从外面一脚踹开!
木屑四溅中,一个头裹黄巾、手持环首刀的壮汉,带着十数名凶神恶煞的教徒堵住了门口。
为首那人双目如鹰,死死地锁定在蔡邕身上,嘴角咧开一抹残忍的笑意:“蔡伯喈,我们总算找到你了。”
此人正是太平教在颍川一带的渠帅,黄邵。
火把的光芒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明暗不定,杀气在一瞬间弥漫了整个狭小的房间。
顾雍下意识地抽出随身佩戴的防身长剑,一个箭步挡在蔡邕身前,剑尖直指黄邵,厉声喝道:“尔等乱臣贼子,胆敢对蔡中郎无礼!”
黄邵轻蔑地扫了一眼年轻的顾雍,仿佛在看一只螳臂当车的蝼蚁。
“小子,你又是谁?念你年轻,滚开,饶你一命。我们今日的目标,只有蔡邕这个老匹夫!”
蔡邕轻轻推开护在身前的弟子,枯槁的脸上不见丝毫惧色,反而透着一股文人的傲骨与悲凉。
他直视着黄邵,声音平静而苍老:“黄渠帅,老夫就在这里。我这条性命,你们随时可以拿去。但老夫恳请你,放过我的弟子,他还年轻,前途无量,不该殒命于此。”
说着,他竟缓缓地朝前走了两步,将顾雍完全护在了自己身后,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他只是个一心向学的孩子,与朝堂纷争无涉。老夫愿以残躯,换他一条生路,如何?”
“老师!”顾雍双目赤红,紧紧攥住蔡邕的衣袖,心如刀绞。
他宁愿战死,也绝不愿看着恩师为保全自己而低头赴死。
蔡邕却不回头,只是用那只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拍了拍顾雍的手背,那力道,既是安抚,也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他的眼神穿过熊熊火光,看向黄邵,那是一种赴死的决绝。
黄邵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似乎被蔡邕的镇定所触动,但旋即被更深的暴戾所取代。
他狞笑道:“蔡伯喈,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还想跟我们谈条件?你和你这徒弟,今日谁也别想活!弟兄们,给我点火!”
他一声令下,早已等候在外的教徒立刻将手中的火把扔向了泼满桐油的墙壁与门窗!
“轰——!”
烈焰如同一头苏醒的巨兽,瞬间腾空而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火光冲天,将整个驿站的夜空都染成了一片令人心悸的血红色。
滚滚热浪扑面而来,木料燃烧的噼啪声与教徒们兴奋的狂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死亡的序章。
“杀!”黄邵的环首刀一挥,身后的教徒们便如饿狼般嚎叫着扑了上来。
“老师快退后!”顾雍大吼一声,将所有恐惧都化作了守护的勇气。
他手中长剑舞动,虽章法略显稚嫩,却异常坚定。
剑光在火光下闪烁,竭尽全力地格挡着劈砍而来的刀刃,将蔡邕牢牢护在自己身后。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
对方人多势众,且个个都是亡命之徒,攻势狠辣无比。
顾雍很快便左支右拙,手臂被划开一道血口,鲜血瞬间染红了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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