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就在一瞬间形成。
那不是一个选择,而是一种本能。
像狼一样,即便被逼到绝境,也要用獠牙撕开风雪,而不是躺下等待死亡。
董俷猛地抬起头,眼中最后一点迷茫被冰冷的杀意驱散,他转向北宫伯,声音因激动而沙哑:“伯父,我们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们还活着,总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然而,北宫伯没有动。
他站在风雪中,身形如同一座被岁月侵蚀的石雕,苍老,却异常稳固。
他缓缓摇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没有丝毫对死亡的恐惧,反而透着一股董俷无法理解的平静与悲壮。
“俷儿,我不能走。”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董俷的心上。
“为什么?”董俷上前一步,几乎是在恳求,“韩遂大军将至,留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您是我们的旗帜,您若倒下,我们就真的完了!”
“不,”北宫伯的嘴角竟逸出一丝惨淡的笑意,“正因为我是旗帜,我才必须留在这里。我若逃了,军心民心便会一泄千里,那才是真正的完了。我若战死于此,他们会记住我的血,会把这笔账记在韩遂头上,记在朝廷头上。我这条老命,死在这里,比狼狈逃窜要有价值得多。”
一番话,字字诛心。
董俷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政治和战争的残酷,远远超过了沙场上的刀光剑影。
有时候,死亡比活着更有力量。
北宫伯的眼神,坚定得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深深印进了董俷的灵魂里。
那是一种以身殉道的决绝,一种用自己的灭亡去换取火种延续的悲壮。
气氛凝重如铁,压得人喘不过气。
北宫伯转过身,不再看董俷,而是望向北方那片无尽的黑暗。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语气却愈发沉稳:“你必须走,而且要立刻走。向北,穿过乌鞘岭,绕过姑臧,进入腾格里沙漠的边缘。那里是汉军的禁区,却是我们先祖的游猎之地。你熟悉那里,韩遂的兵马不敢深入。从那里转向东方,去安定郡,找一个叫皇甫郦的人,他曾受我一饭之恩,或许能庇护你一时。”
他说的每一个地名,每一条路线,都清晰无比,显然已在心中盘算许久。
这不是临时的决定,而是一个深思熟虑的托付。
董俷沉默地听着,胸中翻涌着责任与悲痛交织的巨浪。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条逃亡路线图,这是一份用北宫伯的生命换来的遗嘱。
“还有一件事,”北宫伯的语气忽然变得无比严肃,他伸出枯槁的手,指向董俷身旁那匹通体雪白、布满黑色斑点的神骏战马,“这马,必须处理掉。”
董俷心头一震,下意识地将斑点兽护在身后:“伯父,它……”
“我知道你舍不得,”北宫伯打断了他,“但你看看它的马鞍两侧。”
董俷低头看去,看到了那对改变了整个战局的马镫。
“这个东西,是我们最大的秘密,也是我们能屡次以少胜多的关键。”北宫伯的声音冷得像冰,“你若带着它们,一旦被韩遂的斥候发现,这个秘密就会立刻暴露。到时候,我们最后的优势也将荡然无存。所以,在离开之前,你必须亲手销毁它。”
销毁?董俷的心沉了下去。马镫是皮铁所制,如何销毁?除非……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俷儿,”北宫伯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必须亲手杀了它。连同马镫,一同埋葬在这风雪里,让这个秘密,暂时随你一起消失。”
董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缓缓伸出手,手指哆嗦着,抚摸着斑点兽温热的马鬃。
这匹马,从他还是个半大孩子时就跟随着他,陪他狩猎,陪他冲锋,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忠诚、最亲密的伙伴。
它甚至比许多人更懂他的喜怒哀乐。
现在,他却要亲手杀死它。
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视线变得模糊。
他仿佛能感受到掌心下马儿心脏有力的跳动,那是生命的气息。
斑点兽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悲伤,它温顺地低下头,用它那柔软的嘴唇,亲昵地蹭着董俷的手臂,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满足的呼噜声。
它以为主人在和它玩耍,丝毫没有察觉到,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在它的头顶。
这一幕,成了压垮董俷心中最后一根稻草的巨石。
他笑了。
那笑容扭曲而诡异,像是从面具上撕开的一道裂口,泪水却从裂口中汹涌而出。
他笑着流泪,泪水混着雪花,在他年轻而刚毅的脸庞上划出冰冷的痕迹。
周围的董召与董铁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寒意攫住了心脏。
他们从未见过少主露出如此可怕的表情,那是一种极致的痛苦与极致的压抑混合而成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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